第九十章
“哥哥,姐姐,你們要去哪。不要我們了嗎?”小小跑到馬車前,問道。
車馬皆停。
短短几日,已有不舍。
“小小不懂事,謝謝哥哥姐姐連日來的幫忙,若有空......便回來看看我們。”
“定會的。”
一名更年長的乞兒攔住了她,搖了搖頭,不讓小小再往前半步。
看着他們一行人,華貴衣物,車馬富沃,心裏已酸,緊緊攥住小小的衣裳,任由她哭着也不讓她上前去。農家夫婦不舍,趕緊拿了糖飴來哄,才讓小小靜了下聲來。
少年眼裏幽深如狼,他們往日也見過這陣仗,甚至還更瑰麗無邊。若不是佛國的人突然闖入了陶花國,打破了平靜,他們也是過着這樣的生活,不用衣不蔽體,不用餓得如柴骨,如螻蟻一樣被人唾棄,寄人籬下。少年的眼裏有恨,恨命運不公,也恨家國動亂,無法平復。
車馬廂內。
“吩咐了,請最好的廚子來教,定教會他們時興的菜式。孩童里若有其他天賦者,定讓人給他們請個師父。切記,錢銀我們不給,樓房破了我們不補,只教應會的東西,不憐憫空手乞討之人。”
林莞回頭看了看站着的人,如曾經在佛國外的流民一般,這些孩童年幼無法懂這世上的無奈。
“已吩咐下去,定遵守照辦。”馬超答道。
文月遲遲而上了車馬,合上了門。
“主子,之前你不是讓把信件給楞嚴尊主嗎?剛剛我給了。”文月在馬車內自豪地說,她按照吩咐找到了梳妝匣子裏的信件,正苦着找不到信的主人。
剛好,來了,也找到了,也就給了。
“什麼?!”
林莞哀哀怨怨地轉了頭,馬車一動,差點沒坐穩,陰**,“文月,我不是說了如果有意外才給嗎?”
“對呀,跌落山崖就是意外了。”文月很肯定地點點頭,認為沒錯。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說的意外是死了。”
“死了?怎麼死了,不能死了。”文月捂着林莞的嘴,就要哭,不讓她說,趕緊說了呸呸呸,無心之說,嘟嘟囔囔地又念了天地菩薩。
文月......你真的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吧。
另一輛車馬,四框車窗下,信紙已鋪展開,字字行間,柔情蜜意,楞嚴臉色晴明,凝出了笑意。
她早已不怨他。
後半截則囑咐托寄,像是......
細細折起,為何去了陶花國就留了這封書信,她到底是去陶花國做什麼,不像是面上的去尋遊玩那般簡單。
“你們小點聲!”夏巴斯看了看那信,又看了看楞嚴微悵然,撐起了窗框,對着對面的馬車就喊道,一臉的不悅。
楞嚴合上了帘布,收回了流落的目光,淺淺問道。
“陶花國發生了何事,懸挂罪者、驅逐幼童不像是你督責下能發生的事。”
多南原本還歪在一側,手裏拿了買來的杏花酒,打開塞子,正聞着味道。夏巴斯重重地轉身坐到他一側,差點撒出酒來,一聽楞嚴問了,趕緊說,因為了這事,他也沒少被上下官員譴責的,告狀的摺子都如雪花一樣多了。
“陶花國城主夫人被抑制許久,前腳在我面前答應好好的,善待城中獲罪人犯。可我們一走,便閉城門,做出讓人咂舌之事。我們也是探子報才知曉,太子的意思是,陶花國剛經歷叛亂,也是需要滅一滅這苗頭。便也隨着她去了,誰知這花夫人是變本加厲,一個也沒放過。”
“新朝沒有因此詬病?”
“那能不來嗎?早就編成了歌謠唱到哪哪都是了。藉此還師出有名了,說前朝管着佛國,以法治管理佛國,佛國藉此又管理周邊三十個小國,從前酷吏嚴法,長嫡有序,尊卑奴賤,遵循了天理之法才未讓佛國釀成大錯。現在要收回前朝對佛國的管制權,讓佛國聽令於它,在外頭都放了風聲了。國內外肅嚴。”
說完,痛快飲了一口,舒展了這幾日的不痛快。
“該來的總會來,今日就算不以此做借口,他日也有其他。”楞嚴說,心明朗如鏡,如定。“前朝的事恐怕又要再來一遍,這一戰免不了。”
流民、謠言、動蕩、細作,件件都與前朝覆滅如出一轍。
皇帝貪財、沉色、從文棄武,以至於子民全部受了難,顛沛流離,淪為新朝奴。
“對對對,我也是這樣想。若不戰求和,挫它銳氣,恐怕日後不得安寧。辯經擾民心、滅部落、慫恿流民、陶花國判亂件件與它都脫不了干係。太子心善,不忍百姓落入戰火之中,要勸戰,得想想辦法了。”多南提醒道,來之前也是打着勸戰的意思,看到楞嚴也是如此想法,一拍即合。
“需要時間。”
“怎麼做,我去辦。”
本來多南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今見楞嚴答應了,這十成的把握可算是有了。
回佛國,月內,求和之聲佔了上風,朝堂上爭辯的一幫人主和希望再拖拖日子,養兵蓄銳,儲備國力,不敢貿然一戰。一派說就因佛國避戰,欺負上門了都不吭聲,才惹了這禍事。新朝野心大,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
雙方在朝上吵得不可開交。
太子原就不願戰,拖着沒有決議。
當日下庭,不知哪裏來的幾個流民竄進了城內,掠走了貴族家的小公子,又搶走了錢財金銀,並威脅不能報官,令其湊了黃金萬兩來贖。貴族家驚驚愕愕度過三日,籌集了黃金,三日後才聽有人拍了門,自家被擄走的小公子只穿着中衣被扔在了門外,而賊人銷聲匿跡。
又怕流民報復,過了一日,他們才報了官,抓了流民一問,皆是受了新朝蠱惑特意來亂,引起滿庭嘩然,面對一眾證據,求和之聲消漸。
佛國國力強盛,壯丁軍僧皆備,不日出征,新朝始料未及。
林府。
“爹爹,你在看什麼?”
“算算時日,綸兒今日午時就該歸家,現在外頭亂。路上不知道會不會遇了流民劫匪,誤入了兇險。”林莞的父親看着外頭即將變天,忍不住關切道。
“爹爹莫憂心,馬超跟着呢,這是弟弟第一次擔了這樣的重任,會多加看護的。出了事,也會有人報,現在無人來報證明也無事,不要過於憂心了。”
“希望如此。”
話音剛落,門外已稀稀朗朗傳來了馬蹄聲,披風折風泛起漣漪,林綸從馬上下來,人已經高了許多,一回到來,就找爹爹和姐姐。
焦渴無比,喝了口茶水,明朗如天,笑了笑,“爹爹、啊姐,我完成任務了。”
全城百姓都在為前線戰事出自己的力,林家為外來人,家根家底已駐在了佛國,新朝滅國之恨還未平,又添新仇。商隊鏢師多,請纓攬了護送前線物資的命令。現林家父親已年長,啊姐剛歷經生死正在修養,林綸擔起了重任,親自擔起表率。
“回來便好。回來便好。來人,安排吃食,讓一路辛苦的弟兄們一併吃。”林老爺吩咐道,剛剛憂心的神色都放了下來。
外面一場雨,下起了清涼,雨落在屋檐,垂下絲線。
林莞悄悄地拉過了林綸,附在耳邊問,“那他呢?”
林綸咕嚕咕嚕地喝下一碗茶水,擦了擦嘴角的水跡,也附在林莞的耳朵邊說道。
“聽說楞嚴尊主帶了馬匹軍糧,借東道進軍營,實則帶了一小隊人馬抄了近道拐了路,入了新朝,一把火絕了新朝糧食備倉,新朝雖軍力強盛,但剛經歷了戰火,民生還未恢復,糧食儲備本就只夠今年過冬之用。朝上朝下是吵成了一團......”
林父清了清嗓子,說道,“交頭接耳說什麼呢。別是楞嚴那臭小子。”
“沒,說著新朝主將臨陣前換了將,不守戰前規矩,屢次搞夜襲,很是驚險。”林綸對着姐姐眨眨眼,知道在家裏提都不能提楞嚴兩個字。
救命恩人可以說。
但是藏着掖着在鄉下,這就惹了林父不快了。
那日他們將林莞送回來的時候,林父就沒少給臉色看,鐵青一般的臉,指着他們就問誰是楞嚴,冷哼地給了一個白眼。
“新朝背部受襲,就想着速戰速決,可我們的戰前將軍偏不如他們的意,拖着打,耗着打。楞......那人。”林綸換了詞,以免惹父親不快,“絕了新朝糧,又北上去了新朝盟國,不到兩天,對方竟倒戈了。戰前因此士氣大振,已打到新朝城門下了。”
“不出半月,新朝便會求和。”林綸複述了在營中那人對將軍所說而聽到的話。
“嗯。”林堂聽了,面上雖然還是不悅,但是也不得不佩服那人,熟稔兵道,做事明晰要害。
瞧了瞧父親的神色,像是對楞嚴有了些些的好感。
林莞掩了掩,低聲使了使口型。
弟弟一看便懂,又錦上添花地說,“去時的路上還碰到他,還幫忙抵了賊凶,這一路才平平安安地去,來時還派了手腳輕快的人走在我們前頭,做探子,才能也有驚無險地回。可謂有心了。”
林堂聽了,點點頭,知道面前的姐弟兩打的什麼主意嘛。正要說幾句。
“的確是有心了。不過......”
“爹爹,這后廚還在忙活呢。我去看看布施的東西是否準備準備齊全了,我盯着人送過去。我晚點回來再用膳。”
若此刻還不走,等會兒不知道要被念叨到幾時了。
趕緊讓人備了車馬、雨具就出門去了。
剛轉了出門,就看見穿着蓑衣正在大雨里指揮的馬超,一人捧着兩個罈子就往府里走。
馬超說道,“這是小姐的橘酒,給她送去吧。”
“是。”
分隔不久,她已經想楞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