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第92章 第 92 章

姜鸞在兵馬元帥府里度過了卓有成效的一個晚上,和裴中書的協商取得了極大的進展。

唯一的問題,就是有點費腰腿。

第二天早上,她腰酸腿酸地起身,先去了紫宸殿,把昨天接連去了謝征和裴顯府上磋商的結果回稟給了二兄。

端慶帝姜鶴望昨晚又沒睡好,人懨懨地,聽姜鸞跟他說起:

「謝大將軍說了,如果朝廷徵召他領兵出征,他義不容辭。但我看他本身的意思,不是很情願去。」

姜鶴望嘆息着說,「我也猜到是這樣。跟阿鷺新婚燕爾的,前幾日進宮來謝恩,我瞧着他們兩個濃情蜜意,感情好得很。哪個男人喜歡把新婚的美貌夫人扔家裏頭,自己去邊關領兵打仗。不怪他。」

姜鸞接着又說,「裴中書自己是想要領兵出征的。但他並不是不計後果的堅決主戰,而是覺得,天時地利人和,有機會大勝,即可一戰。」

「裴中書昨日私下裏的意思,如果朝廷堅持要調撥謝大將軍去西北領兵,將不知兵,兵不知將,出征不見得能打勝仗,還不如先動動嘴皮子罵戰,把國書的無理要求駁了。朝廷一方面籌備着用兵,看對方的後續舉動,再做定奪。」

姜鶴望聽完,一拍大腿,「我就知道裴中書是個實在人,這不是說不打就不打了嗎。哪像他們說的那套,什麼必定會極力主戰,想要趁機總領全國兵馬,居心叵測……唉,庸人誤國!」

政事說完了,開始說家事。

姜鸞問二兄,「嫂嫂昨晚有抱着虎兒過來探視二兄嗎?」

姜鶴望沮喪地搖了搖頭。

姜鸞安慰他,「說不準今天嫂嫂就想通了,帶着虎兒過來了。」正好喝過了梨子水,她扶着二兄去庭院裏散步半圈,說了會兒閑話,回來告退。

出去的時候,薛奪跟着她出來。

姜鸞知道他想要問什麼,停步簡短地說,「第二天了。看椒房殿今日如何。一整天還是沒動靜的話,就今晚吧。」

薛奪乾脆地領命退下。

紫宸殿離東宮不近,姜鸞扶着腰慢慢走。

她怕被眼尖的崔瀅又看出端倪,不肯去含章殿孔先生那邊告病假,只說早上有政務要去紫宸殿,推遲了一個時辰上課。現在還有不少空閑,她腰酸腿疼,慢騰騰地往前挪步子。

崔瀅的眼睛比她想像地還要尖。

慢騰騰地走進含章殿,才落座,身側不遠處坐着的崔瀅就又察覺了,眸光流轉,又似笑非笑地看過來。

姜鸞裝作沒瞧見。

攤開書本,擺出一幅正經神色,視線專心地盯着對面的孔翰林。

笑什麼笑,瞧什麼瞧。哼。

但孔翰林的課再詼諧有趣,總有放課的時候。午後,等孔翰林留了功課笑眯眯走了,姜鸞扶着腰,慢吞吞地起身,崔瀅起身過來,拖長了語氣,「殿下。」

姜鸞不等她開口,搶先一步,極正經地把話題扯開了。

「阿瀅,昨天我在裴中書那裏聽到准信了。你這回跟隨去了一趟太行山招魂,隨侍得力,東宮出行安排得井井有條。你的東宮舍人的職務,應該很快就能批複下來了。」

崔瀅果然被帶偏了話頭,正色長揖行禮,「謝殿下信重。臣必定不負殿下厚望。」

姜鸞抬腳又往前走,可惜腰腿實在發酸,走不快,否則她肯定直接蹦躂到門外去,這兩天都躲着眼睛忒尖又愛勸諫的新任崔舍人。

「客氣話不必多說,你是大聞朝第一任出仕的女公子,多少眼睛盯着你。最近如果遇了事,和幾位東宮屬臣們多商量,別犯大錯就好。」

說完擺擺手,「沒事了,我回去歇着了,你也——」

「殿下。」崔瀅又露出了那種「瞧見了」的神色,視線瞄過姜鸞的脖頸耳垂拿粉仔細敷過一層、但還是隱約露出的痕迹。

她不肯走,跟在她身側,隨着姜鸞的慢步子往前緩行,「臣新得了東宮舍人的職位,感激不勝,要說出一番逆耳忠言勸諫了。」

姜鸞:「……」

姜鸞牙酸地吸了口氣,不等她問,自己直接坦白了,

「沒換人。還是上次和你說的那位。我挺稀罕他的,又留了他一次。這次他老老實實的。」

其實不是留,是去了他家裏。他也並不老實。但上次被崔瀅一眼看出了七八分,說她「缺了經驗,叫人捏在手裏肆意揉搓」,姜鸞不大服氣。

這次打死也不肯說實情,嘴裏說得強硬,視線忽閃着往旁邊一飄。

崔瀅嘆了口氣。

殿下對那人的喜愛,只怕深重得很。

身居皇太女的高位,喜愛的那位男子竟然不願尚主。怕是家裏出身也不會低。

家族出身不低,又得了皇太女的真心喜愛,如果對方看出這份喜愛,又利用起皇太女的喜愛,那才叫棘手了。

崔瀅:「殿下和對方已經如此親密,何不坦誠布公地談一次,勸對方尚主。對方即使不願,至少把理由攤開來說明了。是尚主有顧慮,還是有心搏仕途,亦或純粹是對殿下的情誼不夠。殿下要儘早做出決斷啊。」

說到這裏,崔瀅想起了謝瀾幾次過來東宮拜謁時,在背後注視着姜鸞的隱晦眼神。

她又提議,「殿下青春美貌,朝中有許多的大好俊彥願意尚主。滿園春色,何必貪戀一枝花?如果這個好好說了還是不行,臣愚見,還是早些換人的好。免得後續糟心。」

果然是逆耳忠言。姜鸞聽得大感糟心。

「讓我想想。」她最後如此說道,拖着腰腿慢騰騰地回了寢殿。

她想了兩輩子都沒想出穩妥的解決辦法,一個下午當然想不出什麼。她想着想着就睡了過去,一覺睡到了傍晚。

掌燈后,她剛睡醒,薛奪又遣人來了一趟。

只帶來了十個字。「今日不曾來,也不曾出屋。」

姜鸞便叫傳信兵傳回去四個字。「今晚亥時。」

亥時,宮門下鑰,夜深無人,適合動手。

虎兒好好的一個健壯孩子,再留在椒房殿裏,日夜足不出戶,被人滿懷恐懼和怨恨地養,三兩年孩子就廢了。

姜鸞徹底決意和顧娘娘從此翻臉,心情卻很平靜,沒有任何的猶豫彷徨。

王相那個朝堂里浸Yin多年的老狐狸,當初會針對一個初來乍到京城的顧六郎做下謀划,眼光可謂是毒辣。

就如王相所說的,對於顧氏這種底蘊不深的人家,一條人命,足以橫亘在皇族和顧氏之間,成為一根再也拔不出的毒刺。

王相的謀劃出了岔子,顧六郎的命丟在了懿和公主的景宜宮,他的一條人命沒有橫亘在顧氏和姜鸞之間,而是橫亘在了顧氏和她二姊之間。

顧六郎夜闖公主寢殿,酒後出言動手輕薄二姊,謝征動手殺了他,姜鸞覺得他該死十次。

但顧氏知道了真相,他們不會顧忌着謝征可能領兵出征,也不會顧忌着懿和公主清譽受損。他們只會去聖人面前哭求,去宮外敲登聞鼓,把事情抖落得人盡皆知,替他家寶貝六郎喊冤,嚷嚷着謝征一命償一命。

顧六郎這根毒刺已經扎進了深處,與其讓毒刺深埋肌理,再禍害一個虎兒,以後說不準還要牽扯出謝征,二姊,不如由她出面,直接摁死了「失蹤亡故」,再不給翻查的機會。

昨天她下午出宮,去城西大將軍府的半路上派人順路去了趟京兆府,知會了京兆尹,顧六郎失蹤案的卷宗已經按照「意外亡故」結了案。

翻臉就翻臉吧。

自從知道了顧娘娘對她的猜忌之後,她其實也不怎麼在乎了。

亥時兩刻,薛奪又遣人傳話過來,這次更簡單。

「辦妥了。」

姜鸞問傳信禁軍,「聖人看到虎兒了嗎?」

傳信禁軍如實回稟:「聖人還未睡下,小殿下抱過來當時,聖人就見到了,歡喜得不行。小的過來時,聖人還在跟小殿下玩兒呢。」

姜鸞又問,「聖人有沒有問你們薛二將軍,小殿下為什麼晚上送過來紫宸殿?」

傳信禁軍一愣,納悶地說,「聖人沒問。只賞了薛二將軍一條五十兩的長金鋌。」

姜鸞點點頭。二兄雖然有時候腦筋轉不過彎,畢竟不是真的傻。他猜出來了,默許了。

「有勞你傳話。出去領賞吧。」

——

姜鸞最近幾天都安分地待在宮裏,沒有找裴顯。

天氣入了盛夏,裴顯在京城的第二個夏季不算很順遂。他派親信傳話給姜鸞,叫她這幾日不要輕舉妄動,免得落在有心人眼中,留下把柄。

之前二月里逼退王相的後果逐漸發酵了。

裴顯二月里接連去了兩次王相的府邸,兩次都是不請自來,夜間登門。王相在二月底突然辭官歸隱。

當時兩次登門的動靜不算大,但經不住被人翻出來議論。漸漸的,朝野議論的聲浪越來越大。

相比於王相立足朝堂十年的清譽,太原王氏的清貴出身,溫和平衡的處事方式;裴顯入京僅一年就大權在握的資歷,邊關節度使的軍中出身,鋒銳逼人的做事手段,無不形成強烈的反差。

裴顯這次主戰是契機,王相二月里突然退隱是事實,朝臣們把兩件事聯繫到一處,群起而攻之。在奏本里罵,當著聖人的面罵。句句都是裴顯「狼子野心,居心叵測,不知其所圖也」。

太學裏的太學生們,更被煽動得群情激奮,自發分成兩派。

一派痛罵著「蕞爾小國,辱我大朝,裴中書手握重兵,為何不發兵邊境,踏破牙帳,封狼居胥,卻在京中安穩偷生!」

另一派痛罵裴顯「逼迫王相退隱,趁亂佔據權柄,鷹視狼顧,窮兵黷武,可見武人誤國!」

等東宮裏的姜鸞也聽到太學生的痛罵言辭時,已經是三四日之後的事了。

太學裏都是些年輕氣盛的學子,輕易就熱血上頭,某天爭着爭着,不知誰領的頭,幾十個人浩浩蕩蕩地直奔宮門外就來了。聲勢浩大,要在宮門外「跪諫上達聖聽」。

就連宮門跪諫都分了兩派,你諫你的,我諫我的,彼此互相怒視痛罵。

他們運氣不太好,掌着宮禁防務的正好是被他們罵到狗血淋頭的裴顯。

裴顯得了消息,站在南門上方的城樓上,在呼嘯大風裏聽了一會兒下方大聲誦出的跪諫內容,點了當天值守南門的中郎將,傳令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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