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少年不識曲中意
王炎斜倚着床框,雙手撐在身體兩側,向後挪了一屁股距離。
徐修棠立刻鬆開手,笑道:“你不要誤會。”
“我可沒誤會。”
王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誤會沒誤會,總之有錢人的癖好,無從考究,也經不起考究。他還是先遠離一下徐修棠,保住屁股安危才是。
徐修棠尬笑一聲,摺扇在胸前輕輕搖着,轉過身:“若若,彈一首曲子給王兄聽吧。”
“公子要聽什麼?”
顧若若彷彿一個花痴,眼裏只有徐修棠。
“既然是為王兄彈曲,當然是問王兄喜歡什麼。”徐修棠拿摺扇點着王炎,“王兄想聽什麼?若若自幼學習琵琶,技藝超絕,只要你能叫上名的,她可都能彈出來。”
王炎聞言,一時語塞。
他對音樂本就無感,對這方世界的音樂,更是沒有接觸。此時忽然問他喜歡什麼曲子,他竟一時腦袋空空,說不出或者說是根本就不知道有什麼曲子。
愣了片刻,笑道:“我平時並不聽什麼曲子,並不知道什麼曲子好聽,姑娘就彈一首拿手的曲子吧。”
“欸!”徐修棠撇嘴道,“王兄平時生活也太枯燥了吧?怎麼連曲樂都不聽?江湖中人,就該活的瀟洒寫意一些,不要太過乏味嘛!”
江湖,所有人都抱着自由和隨性進入江湖。可真入了江湖,才是真正失去了自由。
王炎並沒有因此而悲傷,因為……他僅僅只是不愛聽音樂罷了。
沒有什麼可感傷的。
笑了笑,沒回答。
“那就彈一首公子喜歡的《逐浪探幽》吧。”
王炎望了眼顧若若,從她看向徐修棠時,滿眼星光的眼神中,就能看出她並非僅僅只當徐修棠是一個客人。更有被徐修棠所救后,傾心動情的感情。
而徐修棠對顧若若的感情,王炎完全從他的神色中,看不出端倪。
“人之一世,浮沉漂流,不若放歌江上,任舟自行。”徐修棠點點頭,笑道,“好,那就再聽一遍若若彈的《逐浪探幽》。”
說罷,向椅子上一靠。
琵琶聲音已經響起,就在屋子東北角落的薄紗之後。聲音玉珠走盤,時而清脆高亮,時而渾圓低沉,彷彿邁過了高山,趟過了深河。
徐修棠拿着摺扇,在手心裏打着拍子。
他是聽的如此認真,認真的彷彿融入到琵琶曲中,感悟出人間至理,就是似是而非。
王炎打了個哈欠,他的身體說不出的虛弱無力。原本就不愛聽曲的他,此時在加上身體不適,更覺得這曲子吵鬧。
不過此時寄人籬下,難免還是硬撐着陪同。心裏卻在想着這曲子什麼時候彈完?每每聽到一段高潮,覺得曲子就要急流勇退,在高潮中謝幕之時,如流水一般的低音,又再次升起。接着漸入頂峰,如瀑飛下。
在又一次高潮升起之時,原本強撐着身子聽曲的他,忽然驚疑一聲。
“恩?!”
眼睛猛地睜的老圓,一眨不眨的看向窗口。
窗戶洞開,一展白衣,如霧飄臨。
風鼓動白衣,紗裙舞動,曼妙身姿,仿若仙子。繡花的白履輕輕踏在地板上,每走一步,都似乎有一朵蓮花在王炎心口綻放。
相較之下,蘇姑娘穿的橘色短裳,就太過堅硬與陽剛了。
“徐修棠。”
來人直呼徐修棠大名,聲音清脆,斷字果決,使人一聽就知其人不是一般嬌柔婉轉的女子。
徐修棠立刻站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來人,一努嘴,笑道:“揚州一別,寧姑娘是越發的明艷動人,不可逼視了啊!”
“哼,還是那般胡言亂語的毛病,若在胡說,我可用針給你嘴巴縫上了!”
白衣女子笑着在徐修棠面前揮了揮纖纖玉手,手指上銀光閃動,好似真有銀針反光。
“不過,我整日帶着面紗,你怎麼看出來我變好看了呢!”
她頭上挑着百合髻,額頭掛着流蘇,一雙眼睛像熟透的紅杏,眼角抹了細細的紅色眼影。應是很好看的女人,卻戴着面紗,不給人看清臉面。
“窺一斑而知全豹,看一眼就知全貌。”徐修棠儀錶堂堂,“上次在西湖治理瘟疫之時,我就看出了寧姑娘不僅宅心仁厚,醫術聖明,更是個美人坯子。只是那時你還未長開,如今長開了,更是落落大方,很好看呢!”
“呸,油腔滑調的,嘔!”
寧霜雪笑着掩面做嘔,她是假嘔吐,真歡喜。王炎則是假平靜,真噁心。
他這個直男,有想過這些貴公子們討好女人的把戲,卻怎麼也想不到是這般直白的誇讚。
簡直是恬不知恥的誇。
雖然寧霜雪僅露出的冰山一角,確實足夠漂亮,給一般文人看到,就足以寫出可歌可涕的詩歌。
可徐修棠這般誇讚,還是顯得刻意,別具用心了一些。
蘇姑娘抱胸站着,面上容顏不變。
顧若若則抱着琵琶,聽到徐修棠這般不遺餘力的誇讚寧霜雪,一雙秀氣的指甲,都快扣進琵琶里了。
“不多說了,請姑娘來,就是想姑娘醫術高明,為我這位朋友醫治一番。”徐修棠深知誇讚女人,要有的放矢,不能一次餵飽了,誇過寧霜雪之後,就直接請寧霜雪為王炎治病。
此時寧霜雪才在徐修棠的引薦之下,轉過身,看向王炎。
她臉上戴着薄薄的白紗,燭光朦朧,似乎依稀能看透她的紅唇在面紗下,微微張着。
看到王炎時,她的一雙杏眼圓瞪,興緻勃勃道:“面色蒼白,毫無血色,果然是氣血兩虛的癥狀。”
撩起紗裙,絲毫不見生分的坐上了床沿,抓過王炎的手,就把起脈搏來。
反倒弄的王炎有些局促。
聞着淡淡幽香,手臂僵硬的任由寧霜雪抓着。
“放鬆些!”寧霜雪雙眉擰在一處,並伸手給了王炎的手臂一巴掌。
“我是治病,又不是吃人。”
王炎被拍的一個激靈,不過看她這般認真的樣子,應是個醫痴。心裏笑自己沒見過女人似的,被人主動拉了手臂,就胡亂緊張,可真沒有出息。
慢慢平靜下來,但依舊能從手腕脈搏的跳動中,感受到寧霜雪的三根手指的溫度。
不過看上去她的手指細長嬌嫩,可手指肚的皮膚,卻如砂紙一般粗硬。
他不可思議的看了眼寧霜雪。
寧霜雪也恰好在看他,一雙杏眼眯了眯。
開口就問:“我好看嗎?”
“嗯?”王炎吃驚的向後挪了挪。
真不知道她與徐修棠是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怎麼聊起天來,都這麼跳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