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夢

一路上吳坎沉默地擦着眼淚，帕敢的夜空一片湛藍，只有明亮的月光灑向大地，此時只有一片土地和一個男人。孤獨的吳坎變得特別感性，記憶在他的腦海里回蕩，他想到了摔死在曠地中的采玉人們，想到死在森林裏的陌生男人，想到危在旦夕的兒子，他們活生生地出現在這片土地上，卻在默默無聞中消失，假如他沒有親眼見證誰，又知道他們曾今來過呢？想到這吳坎的淚水又一次決堤。

哭泣中吳坎突然察覺到身後有一絲涼意，他回頭一看；在樹林的拐角處他再次看到了那雙銀色的眼睛，是那隻黑貓！吳坎的情緒變得有些崩潰，黑貓在一步一步地向他逼近，吳坎激動地說道：“對不起！我沒有給你的石頭賣個好價錢！可是我儘力了，我真的儘力了！”

黑貓在他的面前停下，吳坎看到在黑貓的身後，在樹葉遮蔽的密林中還站着一個身影；他緩緩地從樹影中走出來，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吳坎看到一張俊秀的面龐和一雙灰色的眼睛，他身披袈裟，緩緩的走到在吳坎面前，黑貓則緊緊地貼在他的身邊。

吳坎有些警覺地問道：“你是誰？”

僧人答道：“我只是一個出家人，如果你願意，可以叫我慧明”

慧明淡定的氣質讓吳坎感到些許的安定，他問道：“這位慧明師傅，請問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慧明答道：“不是我找你，是有人讓我來找你”

“誰？”吳坎好奇地問道

“一個孩子，一個哭泣的孩子”慧明淡淡地答道

吳坎的身體像電流穿過一般，他馬上明白孩子指的是誰，激動地問道：“什麼情況，小師傅，我的孩子他還好嗎！？”

慧明知道吳坎愛子心切，安撫道：“凡是都有因果，你聽我慢慢道來，你跟我走吧”

吳坎點點頭，跟着慧明一起向森林深處走去，黑貓則一直跟隨在兩人身旁，慧明行走時眼睛一直看着前方，但吳坎感覺他的眼睛並沒有在觀察，不禁有些好奇，慧明像是能讀心一般開口說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受過傷，除非在烈日中，我可以看見，而且在我的眼中這個世界是沒有顏色的”

吳坎聽到後有些吃驚，便問道：“那慧明師傅你怎麼在黑夜中如履平地呢？”

慧明答道：“靠聽，我聽覺很好，當眼前一片黑暗之時，聲音給我構建了一個世界”

吳坎很驚訝：“竟然有如此神奇之事，真是無奇不有啊”

慧明點點頭：“世界可能遠比想像中神奇，也因此我們才能相遇”

吳坎這才回過神來接着問道：“對了，師傅您可以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

慧明答道：“當然，一切還要從十幾天前的一場夢說起”

慧明回過頭看向吳坎：“雖然在現實世界中我的眼裏世界是沒有顏色的，可是在我的夢裏一切都是色彩斑斕的”

吳坎被慧明的一頓話給說的有點蒙，眼前突然發生的一切讓他無法消化，看着眼前這個青年僧侶在森林的月光下行走，他一時分不清眼前的這位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位墮入凡間的神明。

慧明接著說道：“我是仰光慧覺寺的一位僧人，之所以我會泛舟幾百公里的路程來到上游的帕敢是因為慧覺寺的修繕之事，寺殿的修繕之事已經進行了幾年，因為師傅已經年事已高，便主要由我來負責；因為修繕需要大量優質的木材，而在緬甸的上游一帶有大量優質的木材，所以我才會來到這裏，

至於經費這一塊，因為貢榜王朝的支持還是比較寬裕”

吳坎並不了解，但是聽到貢榜王朝心中還是一驚：“原來慧明師傅是皇家寺廟的大師啊”

慧明笑了笑：“慧覺寺並非是皇家的寺廟，只是因為師傅曾經有恩於皇家，所以出於報恩，希望幫助慧覺寺進行修繕，而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修行人”

吳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慧明說道：“這些都不甚重要，只是一些修繕之事，對於吳坎來說還是先聽聽我的這場夢吧”

十幾天前，我坐船前往密支那去採購最後一批木材，晚上在船上我做了一個夢；我來到了一個色彩斑斕的世界，在一條河邊，天空陽光明媚，草地一片綠油油，有些許艷麗的花朵點綴在林間，風景美不勝收；我正在欣賞河岸的風景，突然一個小孩的聲音叫住了我，我循着聲音望去，一個健康黝黑的小朋友正站在漁船上向我招手，他快速地揮手，似乎很急切。

我走到船上，看到一位婦人正在哭泣，而孩子緊緊地牽住了我的手，我明白他有話要對我說，便問道：“小朋友，想必你是有什麼煩惱要和我說吧？”

小孩子靈動的大眼睛閃着光芒，點點頭說道：“是的，師傅；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我輕輕地抱起孩子，摸着他的小腦袋說道：“我們相識定是緣分，你說便是”

小孩子笑了笑：“謝謝師傅，我出生在馬圭市附近的小村莊，我們家靠捕魚為生”

我點點頭說道：“我看出來了，你們住在着河邊，捕魚很辛苦吧？”

小孩突然有些低落，沉默地點點頭：“可是爸爸很厲害，他每天天未亮就去捕魚，早上就將捕好的魚拿來晒乾，到了下午就拿到集市上去買，在這一片村裡他是捕魚的佼佼者；媽媽是很好的廚師，她做的魚特別好吃，雖然生活有些辛苦，但是他們每天都很有活力，對我來說這裏就是天堂”

我看了看周圍，美好的風景，說道：“對我來說，這裏也是天堂”

此時孩子的笑臉消失了，眼光看向了一旁的婦人

我問道：“旁邊這位，是你的母親吧？

孩子點點頭

“她為何在哭泣了呢？”

孩子顯得有些自責：“因為我”

我看着他健健康康的樣子有些疑惑，便問道：“你是如此健康快樂的孩子，為何會讓你的母親哭泣呢？”

孩子開始牽着我走向河中，我跟着他的腳步踏進水裏，原本清澈的河水開始被污濁的黑色液體所包裹，污水開始纏繞在孩子的身上；黑色的液體開始滲入他的皮膚中，他的臉色開始發紫，眼神中血絲密佈。

孩子的聲音也發生變化，從清亮變成沙啞：“原本我應該是剛才那般健康的模樣，可是這些黑水讓我變成了現在這樣，因為我的痛苦，媽媽也很痛苦，她也沒有什麼辦法能救我，所以她整日以淚洗面，都是我不好”

我將手伸進粘稠的黑水中緊緊地將孩子拉回到我的身邊，我和他說道：“這一切的緣由並不是你，你不需要自責，天性關懷，你已經很優秀了”

孩子還是有些難過：“可是，我看到媽媽哭泣我就很不開心”

黑水也逐漸蔓延在我的身上，開始吸附我的身體，我緊緊地將孩子往水面上拽：“所以，你希望我幫你治好病是嗎？”

孩子搖了搖頭：“我希望你能去找我爸爸，因為我的病，爸爸出了遠門，已經好幾天沒有音訊了，我很擔心爸爸，現在媽媽一個人，以後可是很難生活的，你能幫我找回我爸爸嗎？”

黑水像是有吸力一般，開始將我往水底拖，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孩子舉過我的頭頂：“孩子，我明白了，現在水裏這麼臟，你先走吧，一會我來找你”

可是孩子沒有離開，他搖了搖頭：“沒用的，這黑水的力量太強大了，已經滲入了我的身體，您只要記得我的話就行”

說著孩子緊緊地抱住我，我感覺到自己逐漸被黑水淹沒，污濁的黑水開始灌入我的口腔，鼻腔，我開始無法呼吸，在窒息中我被拖入了黑水的深處，那股絕望的窒息感讓我從夢中驚醒，我聽到潺潺的水聲，意識到我還在船上，我詢問了一下船夫，我們現在哪裏，船夫告訴我此時正在路程的中段，我詢問船夫是否附近有一個叫馬圭的地方，船夫看着我說：“我們現在就在馬圭附近”。

吳坎聽到這淚流滿面，啜泣道：“你還想着爸爸幹什麼？只要你活的好這一切就值得了”黑貓感覺到吳坎的痛苦，趴到了吳坎的身上，用它的小腦袋蹭着吳坎。吳坎摸了摸黑貓：“所以它是師傅你派來保護我的嗎？”

慧明點了點頭：“可以這麼說”

吳坎接着問道：“現在我們是去看我的孩子嗎？”

慧明答道：“這件事可能要稍微晚點，我們還有其他的事需要去辦”

說著吳坎看到兩批白馬出現在眼前，慧明直接翻身上馬，將小黑貓放進自己的懷裏，並示意吳坎上馬；吳坎沒有什麼騎馬的經驗，整個過程踉踉蹌蹌，可是白馬卻如同有靈性一般，半跪着身軀好讓吳坎上馬，等吳坎翻上馬背，一行人就風馳電掣般的向遠處奔馳。吳坎死死地拽住馬繩生怕自己被甩下來，他看着旁邊的慧明卻是一副風輕雲淡的表情，讓他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見，在這黑夜中也能騎得這麼快。

一行人可以說是馬不停蹄，往帕敢的小山坡騎去，終於在一個木房字前面停了下來，此時已經是破曉，陽光透穿雲層灑向大地，吳坎看着這個小木屋不高，只有一層，整個建築方方正正，有木架支撐懸離地面。吳坎跟着慧明往房間內走，裏面堆滿了各種玉石，色彩斑斕，穿過中間的廳堂，慧明輕聲地喊道：“吳溫”

吳坎看到一個頭髮略微雜亂的中年男人立馬從後房中走了出來，他看到慧明以後有些激動：“慧明師傅，你怎麼來了！”說著就拉着慧明往庭院中走，還問到：“你旁邊的這位先生是？”

慧明答道：“這位是吳坎”吳溫對吳坎笑了笑：“吳坎，你好”並分別給了兩人墊子，讓兩人坐在了茶几前，並給兩人都泡上了熱茶。

吳溫說道：“不好意思，兩位，我這個雕工匠平時也不怎麼講究，茶也泡的不太好，你們將就喝着吧”

慧明拿起茶杯喝了起來：“好喝”

吳溫笑了笑：“慧明師傅此次前來是有什麼事嗎？沒關係的，你儘管說，只要能幫上忙都沒問題”

慧明放下茶杯：“這次確實有一件事需要吳溫幫忙”

吳溫說道：“師傅請說”

慧明說道：“我需要師傅幫我雕一個觀音翡翠像，而且···

慧明有些故作神秘，吳溫則瞪大了眼睛

“這兩天會有人將原石送來給你····”

吳坎故事講到這，被坐在寺殿上的慧明所打斷，慧明接過吳坎的話，看着正坐在殿下，臉色鐵青的李家耀一行人，輕聲地質問道：“你覺得這個故事怎麼樣？鳴翠行的總掌柜，李家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