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夜談
不得不說，洗完了澡躺在床上，我的大腦一下子就放鬆了，好像那些不好的情緒都隨着臟污被沖刷殆盡了一般。
“寒星，你能和我講講，甘之怡的故事么？”
晚上十二點，我們宿舍已經熄掉了燈光，以黑暗洗滌這一天的不愉快。我和寒星分別躺在床上，她面對着牆，我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
“你為什麼想聽？”過了良久，她才問我。
“因為……甘之怡說只要你告訴我她的故事，她就原諒你。我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所以就答應她了。”我如實告訴了寒星。
然而，我卻聽到從她那邊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寒星？”我有點焦急地詢問她的情況。
“沒什麼。只不過，你不應該答應她的，因為我不想告訴你。”
我有點吃驚，“為什麼啊。”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
我稍稍鬆了口氣，原來寒星只是覺得我沒有告訴她我和她父親聊天的內容，所以心裏不平衡而已啊。這傢伙竟然這麼愛耍小脾氣。
不過，如果是一個秘密換另一個秘密的話，我很願意做交換。因為這樣的等價交換非常合理，而且我也很理解寒星的心情。
“那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你爸爸都聊了什麼，你會把甘之怡的故事告訴我吧？”
“不會。”寒星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我，“我永遠都不會把甘之怡的事情告訴你的。”
我突然意識到了不對勁，寒星這樣的情緒，好像有點熟悉。
“為什麼啊，不過是以前的事情而已，我聽了又不會怎麼樣，我最喜歡的一樣是你啊。”
這傢伙，不會是又吃醋了吧？
她不會以為，我是那種知道了我曾經喜歡的人原來也死心塌地地喜歡着我，我就會不顧一切地投入她懷抱的那種人吧？
雖然對寒星的濃郁的醋意有些不滿，但我其實也很理解她。如果是同樣的事放在我身上，我肯定也會吃醋的吧。
只不過，有一件事我很驚訝。寒星，這個看起來無比堅強的女孩，原來這麼沒有安全感么。
“……我。”
“雖然我曾經喜歡過她，但你可能不知道，就在我們去溫泉水鄉之前，她和我告白了。然而，我拒絕了她，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嘛？”我儘可能讓我的語氣聽起來溫柔一些。
寒星顯然是有點不知所措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畢竟之前甘之怡向我告白的這件事，她還根本不知情呢。
“為什麼要拒絕她，你不是喜歡她么。”
“以前喜歡，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啊。我之所以拒絕她，就是因為我花了兩年的時間讓自己死心，我已經接受了她不喜歡我的事實，難道就要一直沉溺在過去么。而且，我已經認識了你，並且喜歡上了你。所以我拒絕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寒星沒有說話，氣氛有點壓抑。
“你要知道，我既然選擇了你，就說明我是想和你過一輩子的。無論未來如何，我都會朝着這個方向努力，其他任何會幹擾到這個目標的事，我都不會去接觸的。所以你不要擔心，能站在我身邊的人只有你一個，沒有任何其他選項。”
說完這些話，我整個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還從沒說過這麼肉麻的話，雖然是對寒星說的，但因為完全發自內心，所以我反而覺得渾身不自在。
同時我也在反省自己，這件事情的根源還是因為我自己的過錯。
如果那時我沒有找甘之怡商量的話，寒星就不會生那麼大的氣，自然也不會因此去找甘之怡談心，今天發生的事情也就無從談起了。
“你好討厭，你一定要惹我哭么……”
寒星的聲音哽咽，讓我聽上去很是心疼。
“那個……我可以到你床上去么？”
“不行。”
“……那好吧。”我苦笑道。
寒星終於轉過身來，雖然宿舍里真的很黑，但我可以聽到鋼架床吱吱呀呀的聲音。這樣一想，我不到她床上去也是對的，不然聲音可能會很大。
哭了一會，寒星才漸漸安靜下來。我很想去安慰她，可是最後我也只能躺在床上，靜靜地聽着她抽紙和擤鼻涕的聲音。
“我想知道，你和我爸都聊了什麼。”寒星對於自己想做的事情還真是意外地執着呢。
“我……其實，被他識破了。”我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她一部分真相，因為我不忍心一直瞞着她。
“怎麼會，你怎麼被看穿的？”寒星有點驚訝。
“我也不知道，我感覺我演得還是挺好的，就是正常的家庭相處模式啊。”
“他第一次打電話的時候，你怎麼和他說的？”
我仔細回想着，“喂，爸爸……”
“好了，你已經暴露了。”寒星毫不留情地宣佈我的敗北。
“什麼啊，就這三個字開場白？我說的哪裏有問題啊。”我萬萬沒想到，我居然真的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暴露了，心中的挫敗感開始肆意萌生。
“因為我在家從來不會和爸媽這樣說話，我其實……是那種比較不會和父母交流的人，除了關於你的話題我比較健談以外，其他的時候我都不會這樣叫他們的。”
“那……你會怎麼說？”
“‘喂，您今天還真有雅興，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類似這樣的。”
“……”我沒想到，寒星在家裏竟然是一個叛逆少女的人設。
“怎麼，沒想到我是這樣的人？”
“說實話，確實沒想到。我以為你是那種乖乖女的設定來着。”
“怎麼可能，我在家學習的時候，他們兩個總是特別煩人，總是來勸我休息。可是我要是一直休息，還怎麼能跟上你的腳步呢？所以久而久之，我就變得說話有點沖了。”
“這鍋我可不背。”
“我不管，就是全都怪你。”
我算是看明白了，寒星這傢伙，對身邊親密的人總是毫無保留地撒嬌、吐槽，態度也比較“惡劣”。
不過，她對他們的愛意沒有絲毫減少，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可愛少女罷了。
“然後呢，你暴露之後是怎麼說的。”寒星問道。
“還能怎麼說，就實話說唄。說我其實是陳驍涼，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才和您女兒互換身體的。不過，他一聽說我是陳驍涼，好像就不那麼擔心了。”
“還不是我之前一直給你塑造的形象好，都快給你吹上天了。”
“這樣也不好啊，我也很怕讓他們失望啊。我又不是那麼完美的人。”
“那你就慢慢努力嘍，反正你離完美也就差那麼一點而已啦。”
“你就別再吹捧我了，你就不怕我飄了。”
“我才不怕呢。”寒星驕傲地說。“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就這些話題，你為什麼一定要瞞着我啊？又沒有什麼可保密的內容。”
“因為……”我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我害怕讓你知道啊，你爸爸把我身份識破的這件事。雖然我沒有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但也算是違反了一部分保密協議吧。而且，你爸還說了一堆什麼讓咱們兩個快點結婚什麼的話，我有點不好意思嘛。”
雖然說了謊，但總體意思也沒有偏離主題。寒星父親的熱情，就快要把我的頭腦沖昏了，又是女婿又是爸的，實在是讓人難以把持。
“那個老傢伙，到底在說什麼啊……”看起來，寒星也害羞了，那我的目的也達到了。
“他一個勁兒叫我女婿，還讓我叫他爸爸。他好像特別害怕你嫁不出去似的啊。”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羞死人了。”也不知道寒星心裏是怎麼想的，估計她爸很快就要被女兒臭罵一頓了……
“那……我已經把我的秘密告訴你了，你的秘密可以讓我知道嘛？”
剛說完這句話，我就意識到自己有多邪惡了。明明我的秘密還有很多沒有告訴她，可我卻厚臉皮地說我已經全盤托出了。
“其實，我不是不想告訴你，只是我……”寒星的語氣很是猶豫。
“我懂，你不用說出來。不過我向你保證，你擔心的事情，永遠都不會發生。”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一個月之前，我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別說和你在一起了，哪怕只是見你一面都難如登天。可是現在，我居然成了你的女朋友，簡直像做夢一樣。”
“你在說什麼啊，你可不是在做夢，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我才更害怕啊！這種感覺太不真實了，我一直忍不住，想得到你的全部，讓你的一切都屬於我。因為我好害怕哪天，你就會……”
我心裏一陣緊縮。寒星的內心，其實就是這麼脆弱。雖然她一路披荊斬棘，讓自己的成績突飛猛進，成為了優等生，還練就了一副好身材。這些常人難以企及的高目標，她都可以做到。可她的心理其實一直都很脆弱、自卑。
而且我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出現才會變成這樣。
我該怎麼幫她呢，我應該怎麼才能讓她知道，她早就優秀到不需要其他人的存在來證明她的價值了呢？
“你知道么，驍涼。互換身體這件事，法澤曾經親口對我說過。她說，如果不是你，她的人生決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片光明。因為陳驍涼你本就是一個可以給身邊人帶來快樂和能量的人，所以無論你在誰的身體裏，你都是這樣一個人。因為你擁有一個強大且完美的靈魂。”
“她……是這麼說的？”我有點驚訝。
“是啊，她說，如果不是你帶着我和宣顏去玩，她也許永遠也無法融入我們兩個之間。是你打破了我們之間不溫不火的局面，讓我們三個真正成為了朋友。”
“可我其實，什麼也沒做啊……”我撓了撓頭道。
“你的靈魂註定了，你就算什麼也不做，也是一個散發光芒的人。互換身體已經無數次證明了這一點。”
“寒星……”
“你知道么，當我第一次踏入這座校園，看到你和甘之怡一起走在路上的時候，我第一次感受到胸口發緊到想吐的感覺。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她，我討厭她可以站在你身旁，討厭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和你說話。直到我看到她的檔案，我才知道原來她和我是一樣的，我們之間真是太相像了。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成功實在是太輕鬆了，輕鬆得彷彿是假的一樣。”
寒星吸了吸鼻子，繼續說：“所以我才會想，和她聊一聊。雖然我已經不討厭她了，可她依然是我的敵人，一顆不穩定的定時炸彈。我必須想辦法，讓她心裏的那團火徹底熄滅。我要讓那團耀目的光芒，永遠只照亮我一個人。”
不知什麼時候，我感覺到一滴灼熱的液體潤濕了枕巾。
“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她到底為你做了什麼事。因為……因為和她的努力相比，我其實根本算不上什麼……”寒星的哭聲已經越來越大，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了，“對不起，我好害怕啊……我不想輸給她，可我根本比不上她。”
最後，我還是沒有忍住，翻身下床，爬到了她的卧榻之上。
在我從背後抱住她的一瞬間，她轉了過來，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衣襟，把頭埋在我懷裏，放聲大哭。
我還從來沒見過寒星這麼傷心的樣子，她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像個孩子一樣依偎着我，把我的睡衣哭得都濕透了。
然而，因為我現在是寒星的身體，而她是法澤的身體，她比我高十厘米。最後，反倒成了我縮成一團，像她的抱枕一樣被她擁着。
就這樣，我們倆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抱了多久，哭了多久。我只知道，讓她哭得越久，她心裏肯定會越舒服。
應該是這樣的吧……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在她眼中，我是一個完美的人，完美到散發光芒，讓她睜不開眼睛。然而，我並不是她想像的那樣，我只是一個學習還算不錯，其他方面完全不行的傢伙而已。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遇到過這種，把我看成天上的太陽一般的人，也沒有被人崇拜過，所以我完全不懂該怎麼安慰有這樣看法的人。
“寒星。”聽到她哭聲減弱，我才嘗試叫她。
然而，她卻沒有回應。
我湊到她面前，聽到她均勻的呼吸聲，才知道她竟然睡著了。
這傢伙，肯定哭累了吧。我忍不住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吻，輕輕閉上眼睛。
然而，我卻毫無睡意。與其說是不困，不如說是大腦它還沒有放棄思考。
反正明天也是周六，晚起一點也是沒問題的吧。
可是，就算我在這想一夜，也沒辦法想出好的解決辦法啊。哪怕甘之怡說，只要寒星告訴我她的經歷就會原諒寒星，可是……明明是我犯下的錯誤，卻要讓寒星來承擔，怎麼想都不合適啊。
我恨不得一刀攮了自己，為什麼我的桃花要集中在這麼短的時間爆發，就不能在整個人生中均勻分佈嗎。
最後，我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我的心裏最重要的，只有寒星，所以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要首先保護寒星，她的一切都應該放在第一位。
有了這個主基調，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主動和甘之怡保持距離，並且經常和寒星一起出去約會，記住我們兩個的每一個紀念日，送有紀念意義的禮物等等。這些事情，都是能讓她心裏產生安全感的，我要讓她感覺到，我對她的愛是不分地點、無論時間，也不會因為外界因素而改變的。
這麼想來，我竟然還不知道寒星的生日呢。明天得好好問問法澤。
寒星的生日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如果可以讓她度過一個難忘的生日，她就一定能感覺到我的愛意。
再然後……我現在21歲，再過幾個月就22歲了，已經是法定可以結婚的年齡了。寒星今年和法澤差不多大，十八九歲的年紀，離法定結婚年齡20歲還有一兩年的時間。我得在這段時間和寒星的父母搞好關係，讓我爸媽也見見寒星。最關鍵的是，我得在之前就決定錄用我的公司里好好乾，有一份穩定的收入來源也是很能提升好感度的。
雖然還有兩年的時間，但我要做的事情其實還有很多，我一刻也不能懈怠，必須打起精神來才行。
沒錯，如果這些都安排妥當了，下一步就是求婚，結婚，然後生孩子。這樣想來，還得買一套新房，最好大一點。這樣算來，房子的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我深吸了一口氣，暗暗下定了決心。寒星如此沒有安全感，那我就把我的所有都交給她，讓她安心就好了。
她想要的，其實很簡單呢。
結婚。
想到這個，我的身體莫名地燥熱起來。和寒星結婚之後，就可以做一些在結婚之前不能做的事，比如說……
我咽了咽口水，知道今天晚上是睡不了安穩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