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家
周宏吃完道濟老和尚給他弄的素餐,心情大好。
老和尚的素餐,純綠色無污染的蔬菜瓜果,山中的松菌木耳鮮湯,無以倫比的鮮美讓他的味蕾簡直就是打了個激靈。
這種純天然的滋味是周宏好多年沒有嘗過,混跡都市,吃食堂,吃快餐,要麼是水煮出來的,要麼就是地溝油。
用過飯後,周宏呆不住,推門出去。
整個茅舍臨着後山而建,背北朝南。
茅舍上方是老和尚開出的一塊菜地,用大小不一的石頭圍了起來,周圍沒有籬笆,濕潤的泥土上分明已經有兔子的腳印。
菜地里種了的則是青菜、菠菜、大白菜之類的,還有辣椒,舒展開的大菜葉有許多星星點點蟲子咬的洞。老和尚很慈悲啊。
茅舍下是三塊梯田,一階一階的往下,加起來也就一畝三分地樣子,青青稻禾立於水田,山風徐來,微波蕩漾的樣子煞是好看。
稻禾正是抽穗的時候,山上的稻子跟山下不一樣,這個時節山下再過些時日就是割稻子的農忙時節。
道濟老和尚就在最下面那塊小梯田勞作,那塊小梯田再過去就是幾棵歪歪扭扭的松樹和大片荊棘,再過去,就是懸崖了。
閣山北山是樟縣的著名風景區,那有一座閣寺,香火不錯,和尚也不少,但周宏知道,道濟老和尚跟那些和尚不一樣。
閣山後山偏僻,又臨懸崖,因而少有人來,算起來,老和尚是一個隱士,也是個老農。周宏知道,這是農禪合一,講究自力更生,跟現代一些肥頭大耳的和尚完全不一樣。
此刻老和尚立於水田,手裏拿着一把鋤頭在那輕輕地耙地,腳下像是猴子一般跳,動作有些怪異,看似慢卻效率極高,有一種難以言表的韻律在水田流動。
十二年前周宏看到這一幕就吃驚,覺得這老和尚有功夫,現在感覺更是強烈。
樟縣鄉下自古拳風盛,南宋年間兵聖岳飛被誣陷殺害,岳家軍從此散落民間,其中就有好幾支來到樟縣紮根,這樣好幾種拳種就流傳下來,諸如金鵬拳,字門拳等等。
周宏從小跟村裏的老人學字門拳,到十八歲時功夫在村裡也算是了得,眼力自然不錯。
周宏記得很清楚,道濟和尚練的是傳說中的心意把,與岳爺爺也是有些淵源,不過大多在北方盛行。
一陣山風忽然吹來,周宏整個打了個激靈,背上瞬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山中的獵人見獵心喜,周宏是見“武”心喜,從靠土牆邊操起一把鋤就大步走下去,邊走邊大叫:“道濟大師,我來幫你!”
道濟老和尚轉過身,呵呵笑道:“好啊!”
周宏很利索地打着赤腳下田,然後開始學道濟老和尚那般耙田。
果然,周宏耙了一會,道濟老和尚就過來,笑道:“你這樣不對!”
周宏笑容綻開,拱手道:“還請大師指教!”
道濟老和尚點了點頭,知道小夥子看出門道,當下就把心意把中的掘地把給周宏講了一遍。
掘地把一共三十六要點,老和尚在周宏旁手把手仔細糾正。
雖然周宏已經學過一遍,但老和尚一說,周宏明白自己還有兩三處極緊要處一直是錯的,暴汗。
足足一個小時,周宏才把三十六個要點都掌握,都體會,貫徹到全身上下去。
老和尚在旁看得直點頭,對周宏的天賦很是滿意。
動作沒到位時,周宏做得還輕鬆,可是動作徹底一到位,周宏立刻覺得渾身彆扭、難受,感覺一分鐘都難以支撐。
要在過去,周宏也就拚命咬牙堅持一會也就算了,但現在周宏不同,生死打了個轉,心境完全不一樣,心道這樣的學習機會,是可遇不可求的。
山中夜色漸濃,懸崖邊上的山風猶如鬼在喘息呼嘯,周宏若沒有沉浸心意把之中,還真會有幾分恐懼。周宏心性已不是十七八時的後生,此時可算是一寸光陰一寸金,就在茅舍前就着月光反覆練掘地把。
白天黑夜,周宏坐卧行走都是在掘地把中,不做動作的時候心意也沉浸其中。
三天後,周宏就感覺自己四肢、軀幹、肌膚、筋骨都重新捏塑了一遍,一雙赤腳踏在田裏就感覺像那掘土機一般腳趾頭抓地,從左右大拇指到左右肩那條大筋出現,彈力韌性十足,干起活來又快又好。
跟老和尚學東西,是死去活來之後的緣分,雖然珍貴無比,但周宏心裏惦記着老爸老媽,估摸朱老師應該走了,周宏就立刻心猿意馬,想回家了。
周宏跟道濟老和尚一說,老和尚點點頭,要周宏回去。
下山之前,周宏“梆梆梆”給老和尚磕了三個響頭。
辭別老和尚,周宏扶着自行車從閣山後山繞到前山,小路變成好走的水泥路,立刻跳上車,下山。
下了閣山,周宏就把自行車踩得跟風火輪一般向家中疾馳,一顆心真如雀躍一般快要跳出胸腔。
整個樟縣除了閣山山高之外,基本上屬丘陵地帶,樟縣縣城是樟河衝擊出來的一塊平原。周鎮位於樟縣東南二十公里處,周村離周鎮則有二十多里,三面都是兩百多米的山環繞着,一條溪水從南到北貫穿整個村子。
周宏趕到周村的時候正好是中午時分,烈日當頭。見到越來越熟悉的景物,也就越來越確定,周宏也就越來越興奮。
重生之後,周宏並不能完全確定,雖然老和尚還是過去的老和尚,但老和尚可能是個高人,他不一樣。
現在滿目景緻都是舊景熟物,待看到村口那棵五百多年的老樟樹時,周宏的眼淚刷的下來了。
老樟樹以及樟樹下的土地廟,溪口的風車,和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沒有變化,一點都沒有!
周宏在村口下了車,村口溪水圍成了一個水口,供村民洗衣洗菜。
周宏在水口洗了把臉,抹去了淚,怕老爸老媽看出異樣。
“周宏回來了!”遠處有人高聲喚道。
周宏立刻揮起手,道:“二叔!”嗓音帶着些稚嫩,恍恍惚惚還是那個十七八的毛頭小子。
烈日當頭,這個時節沒人在田裏幹活,許多都聚集在老樟樹下講笑話,聽評書,都是鄉間俚語,風趣得很。
周宏扶着車過去,在老樟樹下一一和諸位叔伯打招呼。
周宏沒考上大學,村裏的人也沒人瞧不起,能考上縣重點中學就已經是村裏的小秀才了,許多人過來拍着周宏的肩膀說一些安慰的話。
他們也不會說什麼,頂多就是一兩句“明年再來”,但是周宏聽了覺得心裏暖烘烘的。
周宏謝了諸位,又上了車,一路猛衝,鈴鐺聲那是大響,在巷子裏穿梭,鬧了個雞飛狗跳,不一會,就轉到自家門前。
周宏家門前是一棵大棗樹,棗樹下一口井。屋是土屋,中間是大廳堂,兩邊卧室。門是兩片大門,下面是兩個護欄一般的小扇門,門上貼着尉遲恭與秦瓊的門神版畫。門前是一隻驕傲的麻花母雞帶着數十個小雞啄挑石子磨胃。
看着無比熟悉的景緻,夢裏幾回回夢到的家,周宏又有些忍不住了,這時一個面容姣好兩鬢帶微霜的婦人走出來,手裏還拿着一木勺,腰上圍了個圍裙,看到周宏一下就楞了,目光中儘是驚喜。
周宏心中終於完完全全確定了,趕緊走過去,張開雙臂把親愛的老媽抱住,眼淚一下流了出來。
“好端端的,哭什麼?”蔣雨簾心裏一疼,拍著兒子的肩膀安慰道。
“沒什麼,見到我老媽,www.hetiqi.com!喜極而泣!”周宏見遮掩不過,索性大大方方地擦眼睛。這等場景,讓他強行忍住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樣,傷好了一些嗎?”蔣雨簾抬手摸摸兒子額頭,見沒異狀,放下心來。
“就是磕了個頭而已,因禍得福,遇到道濟大師了。”
蔣雨簾點了點頭,道:“道濟大師是得道高僧,跟着他幾天能學到不少東西。”
周宏嘻嘻一笑,道:“媽,你就不怕道濟大師把兒子拐去當和尚?”
“那可不行!”蔣雨簾立刻瞪起眼來,見兒子言笑自如,心裏面的一顆石頭算是落地。
高考失敗是人生一大挫折,前幾年還聽說有高考失敗自殺的學生,這一陣蔣雨簾睡都沒睡好,老公周建國也開始大把大把地掉頭髮。兩口子整天就是擔心兒子,現在好了,看來兒子這個“坎”算是邁過去了。
“我爸呢?”周宏問道。
“在裏面陪你朱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