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殺人魔
周末，陰。
烏壓壓的雲翳凝聚在一塊，灑下一片陰雨，往日熱鬧的美食街也是頗為冷清。
夏寧撐着傘，默默走在街上，雨滴在傘面上擊打出頗有節奏的鼓點。
“這還真是天公作美，今天可以順便將外景給拍了。”短片《關燈后》開幕的第一個畫面就是雨中的城市，讓視頻開頭就奠定了一種平淡卻壓抑的基調，這一幕畫面是絕對不能刪減的，他還正愁找哪一天拍攝呢，沒想到想啥來啥。
來到體驗館的門前，夏寧熟練地開鎖，時不時向隔壁的店鋪打上幾聲招呼，這要是曾經的自己是絕對不會的，但是體驗館沒落的那幾年，已經將他打磨掉了稜角，不學會人情世故，是難以在這個世界存活的。
按照上一世的習慣，他開始打掃屋子，自己的產業，一定要認真對待。
上午九點半，老曹先行來到體驗館。
而後不久，汪加軍也到了身後還跟着一位扭扭捏捏的女生，留着一頭烏黑亮麗的黑髮，近乎將一張臉給遮住。
不用說，應該就是那個所謂的遠房表妹了。
“你來的好早啊，小夏夏。”一屁股坐在剛剛擦拭好的遊客椅子上，曹寧龍四處打量着體驗館的陳設：“你還別說，這個體驗館的裝修還是不錯的，我都想試試這款遊戲了。”
“你確定？之前我可是親眼看到一位男生被嚇暈過去的，就你，別嚇得尿褲子了。”汪加軍在一旁嘲笑道。
“嚇暈過去？太誇張了吧，你這又不是鬼屋，只不過是個VR遊戲而已，哪有那麼嚇人。”聽完老汪的話，曹寧龍的臉上寫滿了不信，畢竟只是一款遊戲而已。
夏寧沒有理會他，今天最主要的事情是拍攝視頻，於是開口道：“老汪，你還沒介紹這位呢。”
說完，那個女生明顯有些害羞，身形下意識地躲在汪加軍的後面。
看上是個社恐，難怪會和班級關係處理的不是太好，不過也能理解，夏寧不由暗想。
“對對對，和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女友的表妹，叫章弱雪，龍城電影學院的大一新生。”汪加軍介紹道，將女生往前推了推：“這兩個傢伙都是我的死黨，這個賤兮兮的胖子叫曹寧龍，旁邊這個就是體驗館的老闆夏寧，你別太緊張。”
但話剛說完，女生更拘謹了，一張臉始終埋在修長的青絲之下，粉嫩的小耳朵紅得快滴出水來。
額，貌似社恐還蠻嚴重的，那她為什麼還要考電影學院啊？那不是更社恐了嗎？
夏寧有些不理解，不過並未在意，《關燈后》篇幅不長，女孩又是學表演的，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岔子。
於是安慰道：“別緊張，我們要拍攝的視頻不長，就幾分鐘，待會給你發一下劇本，你先看看。”
聞言，章弱雪重重地點了點小腦袋。
隨後，夏寧又交代了幾句，大家便開始行動起來。
因為有過拍攝的經歷，所以大家很快就輕車熟路地準備好一切，就等待章弱雪的表演了。
有一說一，這女孩雖然社恐，但是態度卻是格外認真，一雙眸子盯着劇本就沒停過，時不時會念叨幾句。
大概過了一小會兒，章弱雪攥着劇本，走到夏寧身邊怯生生地說道：“我...我準備好了。”
夏寧點了點頭，一巴掌拍醒趴着睡覺的老曹：“起來幹活了。”
“哦哦。”
拍攝地點選擇在體驗館的二樓，那裏剛好有個走廊，整體的設施和短片中的沒有太大差別。
老曹設好攝像機，調好參數，老汪拿好場記牌等待夏寧的決定。
待章弱雪換好衣服，調整好表情，夏寧朝老汪點點頭。
“action!”
章若雪緩緩從浴室走了出來，開始劇情的演繹。
出奇的，表演當中的她十分自然，整個人完全投入到角色當中，一舉一動根本讓人看不出來這個女孩會是個社恐。
無論是老曹還是加軍，都是忍不住點點頭，讚歎於她的演技，唯獨夏寧站在一旁的，面無表情。
第一遍的拍攝很順利，章若雪的整體表現都很好。
拍攝結束后，她迅速回歸到平時的臉紅狀態，和剛才簡直派若兩人。
“可以啊，小妹妹，真沒看出來啊，演技這麼好。”
“確實，表演前後，簡直就像兩個人。”
聽到二人誇讚之語，章弱雪臉更紅了，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沒有”
那含蓄羞澀的表情讓汪曹兩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覺得這小姑娘確實有些可愛。
章弱雪攥着衣角，微微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夏寧，因為他才是短片的導演，他的評價才是最關鍵的。
似乎察覺到章弱雪的眼神，汪家軍拍了一下走神的夏寧:“怎麼樣，是不是被人家的表演震撼了吧，其實我對象之前說她演技好的時候，我都不信，但現在一看，果然是演戲的料。”
夏寧沒有說話，手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麼。
片刻后才吐出一句話:“不行，沒有想像當中的效果。”
這話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老夏你說啥呢？她演的很好啊，表演流暢，表情方面也十分到位，我覺得已經很棒了。”
“對啊，我同意老汪的話。”抬着攝像機的老曹也附和道。
但是夏寧卻搖了搖頭，初級恐怖演技的輸入，讓他對於表演有了更深的體會和理解，所以對於章弱雪方才的表演，可以看到很多問題所在。
“你的天賦很好，表演的過程也很流暢，這些都沒問題，但是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夏寧將拍攝好的樣片從頭開始播放，一幀一幀地開始分析:“人在遇到未知恐怖的時候，應該是很慌張手足無措的那種，而你的表情看似到位，但是整體的聯動性卻十分僵硬，這是關鍵點。”
“其次，或許是沒有那個詭異人影存在的緣故，你的眼中，我根本沒看到由心而發的恐懼，雖然你表現得很害怕，但沒有那種真實感，我的話講完了，你們能聽懂嗎？”
汪曹兩人面面相覷，但是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有道理。
其實他們剛才在看的時候，也發現了一些地方有些奇怪，但是瑕不掩瑜，就下意識的忽略了，現在被夏寧一提醒，瞬間明白過來。
“對…對不起。”聽完訓誡后的章弱雪，手心早就出汗了，一雙杏眼中也凝出了淡淡的水霧。
啊這，怎麼還哭了呀。
夏寧頓感頭疼，自己就只是想指出她演技的缺點在哪，並沒想把她弄哭的，有些無奈地說道:“不好意思哈，語氣重了些。”
“沒…沒事，我知道老師您是在教我。”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淚珠，章弱雪癟着嘴說道。
那副模樣真是很難不讓人升起保護欲。
夏寧覺得自己腦袋更疼了，怎麼又叫他老師了，自己只不過是接受了低級恐怖演技而已。
算了算了，老師就老師吧，不影響。
“老曹，準備重新一下，這次我來扮演黑暗中的詭異人影。”
“啥?你的意思你也要飾演？”剛放下攝影機的曹寧龍瞬間抬起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對。”
“你確定嗎？你那演技自己沒點逼數嘛。”汪家軍也是差點笑出聲來。
之前拍攝的視頻播放量不高，很大程度就是主角的演技太差。
夏寧這小子雖然很喜歡恐怖片，但是演技方面實在是讓人難以苟同。
看到兩個死黨憋笑的表情，夏寧太陽穴抽了抽，忍住了暴打兩人的衝動:“哪有那麼多話啊，快準備。”
說完，他走到章弱雪的面前，語氣盡量溫和地講道:“我來飾演黑暗中的人影，你就按照我剛才說的那樣來演，懂嗎？”
章弱雪眨巴眨巴紅腫的眼眸，再次重重地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這妮子脾氣確實好，就是有些憨了點。
夏寧搖了搖頭，來到走廊的角落，章弱雪也很快整理好情緒，回到了浴室房間。
朝老汪比了個眼神，夏寧點點頭。
“action！”
章弱雪推開了浴室的門，重新開始表演，一切都順利的進行…
夏寧躲在走廊角落，大腦開始反覆咀嚼那些恐怖演技。
自己飾演的是一個未知的存在，是邪惡和恐怖的化身，它要掠奪眼前的女人生命。
沒有多餘的話語，只有把人逼向死亡的衝動，和撕碎生命的瘋狂。
漸漸地，夏寧渾身的氣質開始有了一種詭異的變化，他的嘴角開始微微揚起，雙瞳之中逐漸涌動着對虐殺的渴望。
他笑了，但那笑容卻是那樣的瘋狂和怨毒，此刻的夏寧彷彿就是來自地獄的魔鬼。
而章弱雪卻並未意識到這一切，她走到燈源開關前，像第一遍那樣關上了閘門。
走廊瞬間昏暗，光線低迷。
她回頭看向了角落的身影，忽然身體一震，雙瞳緊縮成一點，臉色瞬間煞白。
旁觀的汪曹二人頓時愣一下了，這驚恐的表情也太真實了吧，比第一次要好上太多，沒想到一次訓誡下就有這麼大的進步，比起某些人簡直不要強太多。
於是兩人又不約而同地看向夏寧，想看看這位的表演是不是還像曾經那樣尷尬。
結果他們在看到夏寧的時候，瞬間定在原地，喉口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一樣，無法呼吸。
天啊，那是什麼?!
昏暗中的夏寧微駝着背，靜靜地站在角落，嘴角噙着近乎瘋狂的陰笑，滾圓的眼球死死地盯着章弱雪，彷彿看待一隻待宰的羔羊。
這真的是夏寧嗎？
這簡直就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瞳孔震顫的曹寧龍趕忙扶住攝像機，強行將內心的悸動穩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夏寧是怎麼作出如此恐怖的表情，但他知道這一幕畫面絕對不能錯過。
看着如同死神的夏寧，章弱雪小嘴微張，半晌才緩了過來，繼續自己的表演，但是眼中的恐懼卻無法掩飾，她是真的害怕了。
但這也正是夏寧需要的效果。
後續的拍攝都十分順利，尤其是最後一幕，拍攝枱燈下夏寧那猙獰的笑臉時，章弱雪整個人幾乎都快崩潰了。
就是老曹兩人都害怕夏寧真的會動手傷害她。
拍攝完畢，夏寧恢復了表情，但是其他三人看他的表情卻極為古怪。
有點像兒時看完鬼片，不敢睡覺的那種感覺。
“你們看我幹什麼？”他眉頭一皺問道。
汪曹對視一眼，後者緩緩放下攝影機，舔了舔蒼白的嘴唇說道:“我說，你…你不會真殺過人吧?剛才你那副表情，實在是太恐怖了，就和真的殺人魔一樣。”
“我要是殺人魔，你們還會活着？”夏寧白了他一眼，開始準備觀看樣片，卻無意看到坐在床邊臉色慘白的章弱雪，頓時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不是吧，我演的有這麼恐怖嗎？
於是目光再次看向兩個死黨，用一種不確定的語氣問道:“那個…我剛才演的很恐怖嗎？”
老曹沒有說話，而是加軍掏出了手機，翻出一張照片來:“你給我說這叫不恐怖。”
照片上，夏寧的那副表情簡直驚悚的離譜，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媽耶，這真的是我嗎？
看着臉部都快扭曲的自己，夏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才低級恐怖演技就已經這麼可怕了，那要是更高級的恐怖演技會誇張到什麼地步。
看完，他趕緊跑去安慰余驚未散的章弱雪，連連抱歉:“不好意思哈，把你嚇到了。”
原本獃滯的章弱雪這才反應過來，有些發愣地看着對自己道歉的夏寧。
但其實她並沒有很害怕，更多的是對那演技的驚嘆。
從小到大，她就和其他孩子格格不入，別人都喜歡娃娃，但她卻獨愛電視上演員的表演，那種沉浸式的演技讓她痴迷。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在她極度社恐的情況，也依然報考了龍城電影學院，雖然父母當時一度反對，但還是拗不過這個執着的孩子。
“我…我沒事。”章弱雪低聲回復道，原本蒼白的臉上再次湧上一抹酡紅。
“那就好那就好。”夏寧這才緩了口氣，臉上浮現和煦的笑容:“一起去看看樣片吧。”
章弱雪依舊是訥訥地點了點頭，起身走到影片顯示屏前。
“老曹，播放一下。”夏寧走到老曹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後者便按下了播放鍵。
視頻開始播放。
一遍過後，幾個人的表情變了變，尤其是章弱雪。
視頻中自己的表情，要比之前自然很多，少了刻意驚恐的僵硬。
心中對於夏寧的演技，更是折服。
他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卻擁有這樣的表演才華。
要是能做她的老師就好了。
這個念頭一出，本就紅彤彤的臉頰，紅暈更深了。
“老夏，你怎麼做到的？這表演是你能做出來的？”汪家軍不能理解，明明以前演的讓人尬的摳腳，現在卻扮演地如此老道，實在讓人難以置信，而且還是個沒有台詞的角色。
“我覺得這視頻要火，不管是劇本還是演技。”平時不大正經的曹寧龍也是表達了自己的內心的想法，這次拍攝出來的效果確實很棒。
“好啦好啦，別誇了，到底好不好，還得看看播放點贊投幣呢。”對於短片，夏寧也是頗為滿意，不過他並沒有沾沾自喜，因為好與不好，還得觀眾評判。
“老曹，你再修改一下細節，好了之後，待會兒我們再去拍攝外景，一切都弄好后，用我們之前的小破站的號上傳，對了，一定記住短片最後打一下體驗館的廣告！”
曹寧龍鄙視地看了他一眼，比了個國際友好手勢，隨後開始鼓弄起電腦。
轉身看向章弱雪，夏寧誠懇地感謝說道:“章同學，謝謝你的幫助，幫我們完成了這個短片，等完全剪輯好后，就發給你，這是我的超信，你加一下。”
“哦哦，好…好的。”反應遲鈍的章弱雪，這才掏出手機，掃碼添加好友。
看到那副傻傻的模樣，夏寧笑了笑。
這妮子，咋這麼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