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困影照波心
只不過蕭文心裏的火雖然散了,可仍是不贊同應翩翩太過輕信韓耀,親近這個韓耀送過來的韓小山。
他心裏琢磨着這件事,大步流星地到了迴廊下,正好看見站在那裏等着被「召幸」的池簌,「新人」和「舊人」對視一眼,俱覺滑稽,兩廂無語。
蕭文本來要跟池簌擦肩而過,轉念一想,又停住了腳步,向著池簌道:「哎,你叫韓小山是吧?你要是不想伺候裏面那位,不如我幫你想個法子裝病如何?」
池簌搖了搖頭,道:「我得罪了應公子,裝病只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倒不如讓他罰一罰出口氣,再認個錯,或許日後就能被放了也說不定呢。」
蕭文打量着他,冷笑道:「聽說你不過是偷拿了個荷包,就被痛打了一頓,差點連半條命都沒有了。就算原來惑於色相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現在也該有所了解,被折騰成這樣,你就不記恨嗎?」
池簌笑了笑,說:「我生性不愛與人爭長論短。這世上很多事原本也沒有道理可講,即便是憤怒不甘也無濟於事,倒不如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再說,若真是被人欺負了,那……」
蕭文道:「怎樣?」
池簌的唇角刀鋒似的微微一挑,隨即又頗為克制地將那抹冷意抿了回去。
那自然是靜靜蟄伏,伺機而動,出手便是斃命的殺招,不給敵人留下半點生機,管他是王孫公子還是天皇老子,只要礙了自己的路,都得下地府。
曾經他就是這樣一步步爬上教主之位的,如今一無所有,難道便不能重來一回了么?
池簌抬眼衝著蕭文笑了笑,和和氣氣地說道:「那就想開些,退一步海闊天空,權當長個教訓,僥倖逃過一劫,下回改過是了。」
雖然他和應翩翩的行事作風完全不同,但不知為何,跟這個人說話,蕭文竟然感到了一股與剛才相似的氣悶。
他沉默片刻,盯着池簌,冷聲說道:「那你記好,你不是沒有機會走,現在既然自個兒選了留下,與他人無尤,就給我好好伺候着。我家這位少爺,雖然性子不好,脾氣討嫌,還喜怒無常,任性妄為……」
池簌:「……」
蕭文總算說夠了,頓了頓,終究不情不願地說了下去:「……但實則心地善良,心性最是磊落坦蕩不過。你若不存壞心,他也不會對你如何,若是你鬼迷心竅,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傷及於我家少爺——」
他哼了一聲:「應家有的是辦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勸你莫要嘗試!」
警告了池簌之後,蕭文便轉身離去。
房中的應翩翩翻了幾頁書,看到系統界面不斷閃動,問了一句,得知是在重算人物獲取的好感度和魅力值,也就不再理會。
這時門已被人輕輕叩響。
應翩翩說了句「進來」,將手中的書放下,抬起眼來,只見進門的正是池簌。
此刻池簌洗漱乾淨,又換了一身衣服,樣子要比之前齊整了許多。
應翩翩發現,自己早上隨口說的話竟說中了,這人的模樣還當真是生的極好,眉目俊美,溫文儒雅,如靜水明月,不起半點平波。
應翩翩沖他招了招手,懶洋洋地笑道:「離近點,讓我好好看看。」
池簌依言上前,垂手而立。
應翩翩則斜倚在寬大的太師椅中,身上已經換了一件寢衣,發冠也摘了,烏黑長發散下來披滿肩頭,明明是慵懶柔和的姿態,那雙美目中透出來的目光卻是清亮冷澈,明湛迫人。
他打量了池簌一會,問道:「讓你來伺候我,你甘願嗎?」
池簌道:「小人仰慕公子已久,能有這樣的福氣,自然是千情萬願的。」
「是嗎?」應翩翩笑着說,「可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這句話中的誠意呢?」
池簌正開口欲答,冷不防應翩翩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子,猛然將他的身體扯向自己。
那個瞬間池簌本能的自衛殺機倏然而動,差點便暴起反擊,硬是忍住,抬手撐在應翩翩身體兩側的椅子扶手上,定定看向對方。
兩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聞。
池簌聽到窗外草葉微動的聲音,想起剛才蕭文和應翩翩的對話,心念一動,暗想:他是故意裝作與我親近,惹那個鎮北侯吃醋嗎?
他一時沒想好自己要不要配合,稍一猶豫之間,已經感覺到對方湊近自己耳畔,聲音很輕很輕,像是春風化成的遊絲,順耳而入,一圈圈纏繞上心頭。
這樣溫柔、纏綿的姿態,語氣卻十分冷冽,如冬日梅花蕊上甜蜜的冰雪:
「你是安國公韓燁之子,本應為世家貴胄,卻因生父寡情,嫡母兇悍,不得不流落在外,淪為一名市井混混。你的母親時常被安國公夫人派人羞辱嘲罵,鬱鬱而終,你為了保命,只能裝出沒出息的樣子則落魄度日,處處遭人嘲罵白眼。」
池簌心中一震。
應翩翩低聲說:「韓小山,我說的沒錯吧?」
池簌頓了頓,亦低聲道:「微賤之人,命如螻蟻,讓公子見笑了。」
應翩翩慢慢地說:「並不可笑。‘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你的眼神告訴我,你不甘心過這樣的一生,也不是願意屈居於人下之人。」
他抬起一隻手,指尖虛虛在池簌眼前劃過,唇邊挑起輕笑:「在這裏,我看到了慾望和野心。」
應翩翩鬆開了池簌的衣領,池簌卻一時沒有起身。
應翩翩的氣息之間帶着淺淡而纏綿的冷香,令他想起大片大片的罌粟,艷麗的花瓣中包裹着罪惡與貪慾的汁液,危險卻又芬芳欲滴,誘人品嘗。
他想,原來自己穿越的這具身體,竟也是韓燁的兒子。
池簌自己——正是安國公側夫人所生的庶長子。
后因為被嫡母誣陷偷盜,將他和母親趕出家門,他為求生存加入七合教,最終一步一個血印地爬上了教主之位。
沒想到如今竟穿越到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也或許正因血脈相連,才會有這樣的奇遇,實在荒謬又諷刺。
而眼前這個人,透過這雙本不屬於他的眼睛,沒有說中京城混混韓小山的心,卻說中了七合教教主池簌的心。
沒想到,隱藏在別人的骨肉之下重新來到這個世界上,看見的第一個人,竟然可以認出,「他」是「他」。
池簌鬆開了手,後退兩步,低低地說道:「我心中的慾望,公子都能滿足嗎?」
應翩翩道:「我可為你指明青雲之路,但想要的東西終歸得自己伸手去拿。緋袍蟒帶,功成名就,衣錦還鄉……韓小山,你的造化能到什麼地方,得先看你的本事配得上什麼啊。」
他的話像是說給池簌,又像是說給自己。那雙狹長微挑的眼眸清如水,冽如冰,隱隱又似有着撼天動地、摧枯拉朽般的魄力。
——這就是傳言中那個跋扈、兇狠、蠻不講理的權宦之子嗎?
池簌沉默片刻,終究慢慢微笑起來,說道:「承蒙公子賞識,某願為公子分憂效勞。」
應翩翩道:「眼下先什麼都不用你做,等你養好了傷,我會設法讓你見到安國公,試探一下他的態度再作打算。」
池簌道:「多謝公子。」
【觸發關鍵短語「色/誘拉攏同夥」、「壯大反派陣營」,反派經驗值+10。】
應翩翩發現就算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確實是個反派,這系統也真是挺有誇大其詞、顛倒黑白的本事,這麼嚴肅的密謀都能看出色/誘來。
他索性順水推舟,掩口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行,那就這樣吧。我也要睡了,愛妾,你可要過來一同歇息啊。」
池簌倒是挺假正經的,回絕道:「公子恕罪,在下不慣與人同榻,也怕擾了公子安眠。」
應翩翩看系統這回沒再加分,也就對他不感興趣了,左右韓小山住在他房中,有什麼異常自己都能第一時間查知,應翩翩就不信原劇情中此人「半夜暴斃」的情節還會發生。
原書里,安國公府也算是主角陣營里的一大助力,這次應翩翩打算幫助池簌取得安國公的位置。
不管池簌最後跟他能不能成為一夥的,最起碼跟他的敵人是敵人,這就夠了。
韓耀啊韓耀,你處心積慮送我個侍妾,那我便回贈你一位庶長兄如何?
——會搶安國公府的那一種。
應翩翩唇角一挑,揮了揮手,於是,池簌抱了被褥和枕頭,睡到了另一邊窗前的小榻上。
隨着燭火熄滅,黑暗與安靜籠罩了整個房間,四下唯聞更漏的滴答聲。
池簌緩緩睜開眼睛,雙眸濃墨一般的漆黑暗沉,像是盛入了最深的夜。
他已經許久不曾入睡過,過往沾染的鮮血與戾氣太多,手底下的無數怨魂總是會在夢魘中發出嘶吼,又因練功時急功近利,急於求成,久而久之漸成魔障。
因為無法保證睡眠,就只能依靠內力的運轉來恢復精神和體力,池簌上輩子會早早病逝,也與此有着很大關係。
看來眼下換了一具身體,依舊不行。
他毫無睡意地躺着,總感到那從應翩翩身上飄出來的香氣頑固的要命,在鼻端縈繞不散。那半邊白天被他拍過的臉也好像還有些異樣似的,時時泛起些酥麻之感。
池簌微微蹙眉,側過頭去掃了一眼應翩翩的背影,恰見在對方身側窗下的不遠處,一盆君子蘭開得正盛,與先前應翩翩送他的那一朵是同樣的品種。
剛才聞到的,大概就是這花香吧,那麼等到花凋謝了,那香氣也就散了,自然不會再擾人。
池簌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不動聲色地暗暗運氣,以內力療傷。
【由於所獲好感度已達到標準,重新評定角色魅力等級為:1級,相比原始數據上升1級。
新增隨機劇情場景——「綠帽俠」,本場景將於明日不定時掉落,敬請期待。】
系統突然叮叮咚咚地響起來,把已經睡意朦朧的應翩翩給驚醒了,他聽見這句提示,不由道:「什麼?」
他一直在幹壞事,根據不斷增加的反派經驗值來看,也都乾的挺成功,怎麼忽然好感度就達到標準了?哪來的好感度?什麼標準?
【經搜索,此前並無類似狀況參照。】
【據系統推測,此新增劇情或是因宿主對反派角色扮演到位,經驗值增長迅速,因而獲得獎勵。】
應翩翩點擊了一下「查看好感度」的按鈕,上面立刻顯示出,要解鎖此權限,需要付出100點反派經驗值。
相應的,如果還要進一步查看角色魅力等級,還要再消耗100點,合起來就是要200點了。
應翩翩之前一直沒有查看這兩項,一是不太感興趣,二就是系統說要花費經驗值,不過他也沒想到居然一下子就要扣除這麼多,那還是算了吧。
畢竟每天都有無數新鮮事發生,就算沒有綠帽俠,也可能有紅毛怪,不值得驚訝。
總之他改變劇情的權限正在不斷擴大,這是實打實的好處,對他來說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