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榴紅照眼明
俞蓬也是一身武藝,可在這種情況下,誰都沒想到應翩翩竟然會做出這番舉動,他甚至連動都沒來得及動上一下,胸口便已經被洞穿。
那個瞬間也沒感到疼,方才面對應翩翩時那副輕蔑的表情甚至還殘存在他的眉梢眼角,俞蓬滿眼驚愕地慢慢低下頭來,看見了那刃染血的劍鋒。
應翩翩眼也不眨地抽出長劍,噹啷一聲丟在地上,鮮血陡然噴涌而出,俞蓬雙目圓睜,仰面倒地,已然氣絕。
【……】
【觸發關鍵詞「心狠手辣」、「令人生畏」、「殺人如麻」、「殘暴嗜血」、「猛拉仇恨」……反派值+2、+4、+6滴滴滴滴……】
傅寒青率先反應過來,連忙上前一探俞蓬鼻息,發現這人是完全救不活了。
俞蓬在傅寒青十歲那年就進了傅家當差,這麼多年主僕間情分不淺,卻沒想到他今日斃命於此。
傅寒青錯愕之下,只覺得一股怒火猛地燃起,充塞胸臆,不光有對俞蓬之死的痛惜,還有對應翩翩的失望。
他起身大步走到應翩翩跟前,用力握住對方肩膀,怒聲道:「應玦,你怎麼能這麼狠毒……」
【……劇情支配度提升1%、2%、3%……】
「啪!」
傅寒青的話還沒說完,應翩翩已經霍地抬手,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巴掌,這回沒有遇到任何來自於原劇情的阻力。
傅寒青猝不及防,頭猛地一歪,半邊臉頓時紅腫起來。
應翩翩看着他笑了一下,顯得有些輕蔑:「沒用的東西。」
他那張昳麗的面孔在周圍輝煌的燈火下散發出蠱惑人心的光彩,只是眼中絲毫看不出昔日的情意。
傅寒青一時側着身沒動,大概是被應翩翩的舉動驚住了。
別說是他,旁邊的人看着都覺得難以置信。平日裏應翩翩對傅寒青的在乎大家有目共睹,他的脾氣算不上好,卻從來只在傅寒青面前收斂性情,甚至剛不久之前還為對方跳了河。
他怎麼可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打傅寒青呢?
傅寒青好一會才慢慢迴轉過頭來,用手背在唇角上蹭了一下,發現已經出血了,眼神不禁有些發直。
他的聲音中有怒氣,但更多的還是難以置信:「你做什麼?」
應翩翩拿出一塊帕子,擦着自己的手,輕描淡寫地說道:「侯府中竟會發生命案,是你治下不利;命案既出,不去查明真相,尋找證據,反而來質問我,是你不辨是非;找到真兇,又猶豫念舊,是你優柔寡斷——」
他語氣輕蔑:「既然你不想當壞人處置他,那我就幫你處置了,免得你為難。狠毒嗎?若不是你廢物,我又何必狠毒?」
傅寒青深吸一口氣,用盡所有的涵養才壓下怒意,冷冷盯着他,說道:「你真是個瘋子。」
應翩翩將手一松,那塊帕子輕飄飄落在了地上,莞爾道:「難道你第一天認識我?我本來就是啊。」
儘管他這樣囂張的不可一世,一舉一動卻依舊優雅而貴氣,竟連傲慢都好似帶着几絲吹皺一池春水的風情。
「你——」
應翩翩抬了抬下巴,笑着說道:「滾。」
傅寒青在應翩翩的眼中看到了厭憎,這令他心頭如遭重鎚,不由僵立在原地。
那個瞬間,傅寒青突然覺得應翩翩十分陌生,這種陌生感又給他帶來了一種彷彿某種權威遭到了挑釁的惱怒。
應翩翩怎麼會,又怎麼能,用這種態度對待他?
原本因為先前誤會了應翩翩,傅寒青確實也產生了些微歉意,還想着事後要哄一哄他,多陪陪他,但此刻那些歉疚因應翩翩的行為而煙消雲散。
傅寒青沉默了片刻,終究冷笑起來,點了點頭,乾乾脆脆地道:「好,我走。」
他們兩個人爭執是常有的事,每回都是應翩翩最終做出讓步,畢竟他總是怕傅寒青會真的生氣不理自己。傅寒青一向知道應翩翩對於自己的在意,也對此欣然享受。
可是這一回,應翩翩又是跳河又是殺人的,實在鬧的太過分了,甚至還當眾動手打他!
傅寒青覺得,就算是過幾天他知道錯了來道歉也沒用,鬧什麼上吊跳河的把戲更是婦人之舉,就不應該慣着。
他近乎泄憤一般地想,這次絕對不能輕易就原諒應翩翩了,非得好好晾上他一陣,才能讓他長個記性,發誓保證以後都不敢再這麼胡鬧。
臉上被打過的地方隱隱發燙,肯定已經腫起來了,傅寒青冷冷地盯了應翩翩一眼,猛地轉身,大步離開。
可惜,傅寒青註定要想多了,眼看着他拂袖含怒而去,應翩翩既沒有慌亂不安,也沒有不舍挽留,只是轉身輕描淡寫地對梁間吩咐道:「我承諾的金子呢?取來給這位姑娘和剛才說話的侍衛分一分。」
俞飛的妹妹連忙道:「大人,民女方才說不要錢——」
應翩翩睨了她一眼,笑道:「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剛殺了人,你怎麼還敢跟我說‘不要",不怕我連你一塊殺了?」
夜風拂落一瓣鮮艷的桃花,墜在他的白衣之間,面前這位男子負手笑語,衣袂迎風,明明什麼都沒做,便已令人心神俱醉,忘卻言辭。
俞家小妹一頓之間,應翩翩已抬一抬手,帶着人轉身走了,漫聲道:「拿着罷。我雖然不是好人,但也沒有食言的習慣。」
隨着話音漸落,他也已經去的遠了。
俞小妹不禁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不是這樣的。
她一點也不覺得應翩翩狠毒或者可怕,相反,要不是應翩翩,想必這次俞蓬挨一場責罰,過得幾年還能東山再起,俞飛的死亡和冤屈再也不會有人記得。
這位嫡長兄在家中素來很威嚴霸道,染上賭癮之後甚至還興起過賣了她和娘的念頭,他要不是如此心狠,也不會動手殺了俞飛了。
而應公子替她們報了仇,就是她們的恩人,現在還給了金子,她和母親就不會因為俞蓬欠下的賭債而被收走房契,流離失所了。
她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但她覺得,應公子是個好人,頂好頂好。
*
應翩翩是在軍隊裏出生的,當時正值敵軍來襲,他母親動了胎氣早產,他月里不足,雖然沒什麼大毛病,但身體也一直算不上太硬朗。
應定斌會狠下心送他學武,也是想着能讓養子強身健體的緣故。
暮春時節的湖水猶有涼意,應翩翩在裏面泡了半天,上來之後又穿着濕衣服站了會,回到房裏就有些頭痛鼻塞。
他洗了個熱水澡,又換了身乾爽的衣服出來,喝了碗熱氣騰騰的薑湯,這才感到僵冷的四肢稍稍緩過來了一些。
應翩翩看了看系統界面上的數值,發現原本為「0」的反派經驗值竟已經漲到了四十多點,而角色對劇情的自主支配度提升到了5%。
平心而論,方才應翩翩做那些事情,不過是因為他想做,並沒有考慮什麼完不完得成任務,但此刻看來,只要他的「作惡」行為使得反派經驗值增加,他的行動就可以越來越自由。
想起剛才成功打了傅寒青那一巴掌,應翩翩覺得這個系統雖然麻煩了些,但還用着是很不錯的。
而除了經驗值和支配度以外,應翩翩還發現有兩項數值是灰色的,上面各擋着一個大大的「密」字。
他便問道:「這是什麼?」
【此兩項分別為「好感度」和「角色魅力值」。】
【一名經典的反派角色,其形象應是立體生動的,在作惡多端,令人痛恨的同時,也會獲得部分好感與同情。反派獲得好感度的增加,有助於提升角色魅力,增進作品人氣。】
【相關注意事項:
1.此兩項數值不會影響反派最終的敗亡命運。
2.屬於附加高級數據,需要使用經驗值兌換方能查看。請問是否需要兌換?】
應翩翩聽到一半就沒興趣了,淡淡道:「不需要。」
他需要的並不是好感與同情這種沒用的東西。他不是主角,沒有天生的好運,用選擇毀滅的結局換來相對的自由,為的就是把能夠掌控的一切都牢牢攥在自己的手中。
改變曾經的遺憾,擺脫那些受到操控與背叛時的屈辱。
唯有在死前站到高處……
外面傳來了輕輕的叩門聲,應翩翩一抬眼,已將翻湧的情緒壓入心底:「進來。」
進門的是梁間,他帶了醫師過來給應翩翩診脈。
老大夫瞧了半天,確定應翩翩大礙是沒有,但風寒入體,陰虛火熱,還是有些低燒,需要服藥休息。
梁間在旁邊聽着,想起應翩翩是自己跳了河才弄成這樣,覺得又是后怕又是心疼,暗自把混賬的傅寒青在心裏罵了一百遍。
他家這位公子爺,雖然不是廠公的親生骨肉,但可是打小被當眼珠子一般捧着長大的,就算是喝口茶都沒人敢讓他涼着,又怎能受這樣的委屈?
要不是廠公眼下被派出京城監軍,一時半會收不到這邊的消息,怕是要被急瘋了。
梁間帶着哭腔道:「少爺,您可不能再想不開了。您想想廠公,您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那是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啊!」
梁間這人辦事幹練,忠心耿耿,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毛病,愛哭,而且只在自家少爺的跟前哭。
他比應翩翩大三歲,從小就來伺候了,主僕二人說得上是一起長大,應翩翩被他弄得沒脾氣,又解釋不清自己跳河還真不是為了傅寒青,便只道:「行了行了,知道了,下回不跳就是。」
梁間泣道:「您也不能服毒上吊啊!」
應翩翩道:「……把嘴閉上,看你這樣子丟不丟人?其他人下去吧,梁間,擦擦眼淚,我有事要你做。」
梁間一聽這話,就不哭了。
應翩翩道:「那名叫秋實的小廝呢?」
梁間道:「您方才瞧着他跟我使了個眼色,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領會對了少爺的意思,已經帶回來關在柴房了。」
應翩翩沉吟道:「意思意思打一頓,別打的太狠,然後就把人放了趕出府去吧。再派個人暗中跟着他,瞧他會往哪去。」
梁間一怔:「您的意思是……?」
「懷疑他有人指使。」
梁間吃驚道:「這指使的人難道不是俞蓬嗎?」
應翩翩將身體向後靠入椅子中,嗤笑道:「你傻不傻?俞蓬若是有那麼多錢收買人給他作偽證,他還用得着殺人嗎?」
梁間恍然大悟,不由「哎呦」一聲,道:「您說的是。」
「還有。」應翩翩道,「俞蓬的態度也有不合理的地方。他殺了人不想被抓住,隨便栽贓誰不好,非得咬着我不放,這不是沒事給自個找事嗎?我看未必是他自己想栽到我頭上,而是聽到有人指認我,順水推舟。」
「這個人會是誰呢?」應翩翩這樣說著,心中已經有了人選,「你去給我盯着看看,我要確認一下,我猜的對不對。」
他剛剛死而復生一遭,又身體不適,但千頭萬緒之間,思維依然十分縝密。
梁間卻生怕他勞神過度,再把病情給拖重了,輕聲勸道:「少爺,這件事我一定會辦好,您就早點休息吧。侯爺那邊,您也別放在心上,反惹得自己不高興,想必他過上幾天,也就……」
「不高興?沒有。」
應翩翩笑了起來:「我要對付人的時候,從來不喜歡軟骨頭,打一下就跪地求饒,那有什麼意思?我就喜歡收拾那種高傲的,嘴硬的,死都不願意認錯的。想辦法叫他喪失所有的信仰和堅持,看着他在我面前一點一點低下頭,彎下腰,跪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應翩翩眼底泛出冰冷的笑意:「到那時,這種成就感一定會讓人非常開心吧。」
夜已經越來越深了,這一晚,應翩翩終於能安然入睡。
在夢中,那些令他不快的人全都跪伏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劍終於可以出鞘,一一切下那些人的頭顱,血流了遍地,那顏色鮮艷而美麗,宛若萬人朝賀時鋪展於地的紅綢。
這甜蜜的夢境令應翩翩在第二日醒來時,都帶着愉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