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村
失魂落魄回到出租屋,才發現桌子上已經整齊準備好一塊生日蛋糕。
蛋糕還沒有打開,上面留有一張紙條:傻瓜,要好好照顧自己。
女友名叫張松,和我不一樣,我一個二流子高一就輟學不念了,她則是正牌大學的在校生。
我也是一次非常偶然的機會才和她認識的,同一時間,同一地點,去的又是同一城市。
在相差不多的年紀下,我們二人相識了。
她相貌平平,長的並不出挑,屬於那種普通女孩子類型的,而我年輕氣盛,又窮又破不說,還沒有什麼知識文化。
也不知道她因為哪點看上的我,或許是我無意間撞破扒手行竊,自告奮勇幫她搶回的錢包那份安全感吧。
於是每周或者半月見一次面,也成了常事。
但這次卻實在顧不上了,發生這種事,我現在滿腦子都是要把遺物送回村裡,送到他們親人身邊的想法。
在收拾好衣物行禮之後,我就再次跨上我那輛二手小單車,飛快的蹬往火車站,連夜買了張火車票回鄉。
由於在路途遙遠,加上沒有車輛直達,到了縣城之後,還要再雇車才能回到村裡,不然就只能步行回去。
一路奔波,等到了縣城下了車,天已經黑了。
因為我要去的地方是偏遠山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加上那時候還沒有村村修路的政策,出租車司機沒有一個願意拉我的。
不過不知還是運氣好還是兄弟在天之靈保佑,就在我以為要露宿街頭等第二天天亮的時候,碰見了一個出來跑摩的準備收工回家的師傅。
摩的師傅開始也是老大不情願,最後還是我苦苦哀求,加上多付錢的情況之下,才勉強答應。
一路顛簸,等到了村口已經是深夜了。
村子不知道誰家在辦喪事,路口放滿祭品與花圈。
摩的大哥罵了一聲晦氣之後,就死活不往村裡去了,沒辦法我只能按照商定好的價格付錢。
師傅收下錢后,匆匆騎着摩托走了。
村裏的習俗就是這樣,每當有人家去世,村口就要放祭品花圈,出村送葬路上還要撒上紙錢,意味着吃飽上路,一路上別愁沒錢花,順帶着打點一下小鬼。
師傅走了,我就只能從村口走回家裏。
好在村子不大,我家離村口也不算遠,短短十來分鐘,我就走到了我家門口。
從小在村裡長大,離鄉年頭不算久,村子沒有太大變化。
即使腳下沾滿紙錢,路旁放滿一長串花圈,也並未感覺有什麼不適,反而有一種難得久違的親切感。
回家后,打開院門,中庭一顆老槐樹發出淡淡好聞的清香,進屋后,簡單的撣了撣床上灰塵,就精疲力盡的躺倒在床上。
鋪席蓋被什麼的就算了,這些年沒回家,放被褥的箱子裏指不定多少老鼠屎!
打定心思,就不管其他,湊合對付一晚。
然而就在我躺在床板上,準備入睡時,肚子卻又咕嚕嚕的發出抗議。
原來坐了一天一夜車,着急回鄉,滴水未進。下車還感覺不到,等真正歇下來才感到肚子裏火辣辣的,餓的前胸貼後背。
不得已只好抄起門後放着的蚊帳竹竿,去捅槐樹上的槐花,吃了兩串稍微緩解飢火,對付一下,只等着天一亮再找別的吃的。
躺在床上,摩挲着手臂上的繩串,我又想起了往事,想到了二豬,大頭他們。
我們幾個都是鄉下山村來的小青年,靠着六狗姐夫的關係,才有機會進的城,在城郊一家破爛修理廠給人當學徒。
修理廠至今有些年頭,老師傅手藝很好,但正因為如此反而修車的人不多,所以我們幾個平日裏手藝不見長,廠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給老師傅端茶遞水,伺候他們開心。
因為修車的少,順理成章薪水也是極其微薄,郊外租了家破民房生活,沒房沒車沒存款,日子有一天沒一天的過,實在落魄至極。
身體與精神的和雙重疲憊漸漸壓了上來,慢慢的我就躺在床上睡著了。
夢裏,我記起那晚出事前,車裏發生的場景。
首先是後座,二豬嘬着火,猛吸一口煙,然後就對副駕駛的六狗罵道:“尼瑪比,你孫子是真不地道啊!”
“你姐被當官的包養,給了套別墅,把你也接進去,然後留我們哥幾個在郊外破房喂蚊子?”
後排大頭和猴子,紛紛表示同意,叫嚷着和六狗兄弟感情淡了。
二狗委屈道:“當時找你們,我以為當官住的,和電視上豪宅大院一樣呢!誰知道屁大的房子,拉個圍牆就叫別墅,還搞得多牛逼一樣。”
說完使勁抓了抓頭,接着也點了根煙,顯出極其為難的樣子道:“我和姐住在裏面勉強擠擠還湊合,你們要來,就算我姐同意,我“姐夫”也不同意啊......”
這話看似有道理,但不等說完,一旁換大頭就不樂意了。
拿着打火機底座,一邊磕着六狗腦袋,一邊道:“狗子,當初你在學校被人揍,咱們哥幾個可沒少護着你!
“校外你惹事生非,拔腿就跑,躲在教室廁所不出來,搞得社會小流氓進學校來找你,也是咱們哥幾個沖在前面替你平事。”
“進城你怕被人欺負,還是你哭着拉着求哥幾個一起來給你架架勢。現在混好了,又說這吊話?”
其實也不怪大頭話直,高中時候我們幾個為非作歹不假,但在校內還算遵守規矩,集體被開除就是六狗隨便對校外妹子吹口哨,搞的人家混混男友脾氣上來,要和他單挑!
六狗對着人家褲襠狠狠一腳!
然後就跑了......這才讓人家開一麵包車人,來學校鬧事。
最後學校把我們幾個一起開除,從而不得不提前進入社會。
此外進城,大頭和二豬也是極其不願意的,所謂天地廣闊任我闖,他倆初中時候就有偉大雄心抱負,並且為此制定了一套詳細規劃。
按照他倆提議,咱們五個就是三國時期的五虎上將,就算不能一統鄉鎮青年勢力,至少也能三分割據,呈鼎立之勢。
把學校當做中心據點,佔好地盤之後,到時候就在往來必經之路上,開個遊戲廳,網吧,每天坐着收錢,豈不美哉!
等發展起來了,附帶的ktv,電影院和小賣鋪,也能陸續上市!
到時候二豬變成了豬老闆,猴子就是ceo,大頭和我則是大堂經理,一人一家分店......
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現在二豬不僅沒有變成豬老闆,反而成為技工師父手下的豬崽,猴子也沒有成為ceo,而成了師父口中的小瘦皮,大頭和我也好不到哪兒去。
往事如煙,都是青春淚!
六狗顯然被說的有些難為情了,不得已告錯道:“是我對不住各位兄弟,我給大家賠罪!”說著就掏出他那種從姐夫處借來的會員卡,上面還印着一位穿着三點式,搔首弄姿的外國洋妞!
“呦吼,會所,洋妞......!”
突然人影,摩擦,尖銳聲音充斥着我所有感官,接着又變成一通敲鑼打鼓,聲音從我耳邊響起。
我強行睜開雙眼,才發現已經到了早上。
外面天已經大亮,除了敲鑼打鼓聲音以外,中間還斷斷續續有嗩吶聲音傳來,哀樂由遠及近,老式音箱帶着特有的雜音與回聲逐漸變大。
我連忙推開房門,跑到了村大路上。
一隊出殯送葬隊伍歪歪斜斜走在大路兩排,隊伍前鑼后鼓,接着是嗩吶二胡,人群中紙人扎馬花轎一應俱全,後面還有許多人披麻戴孝,拿着根哭喪棒。
等到隊伍浩浩蕩蕩走後,我才發現後面還跟着一位帶着厚厚眼鏡片,頭髮花白的老頭。
那老頭穿着陳舊中山裝,胸口別著一支鋼筆,長長的粗布褲腿下,永遠都是一雙黃膠鞋,面容清癯削瘦,透着老一輩知識分子模樣。
我一眼認出,這不是我二爺嘛!
二爺以前當兵做過文職,退伍后就在村裡任支書,自打我記事起他就是這幅穿着。
二爺也同時看到了我,當時就拉着我的手道:“崽啊!啥時候回來的啊,怎麼不告訴二爺去接你?”
一見到二爺,我可算是見到親人,滿肚子話就有着落,便把回鄉送遺物的事情給說了。
二爺一聽立刻拍大腿:“哎呀!前面的就是......”
我疑惑問道:“就是什麼?”
二爺着急,同時不住跺腳道:“這不半夜警察打電話,說三嫗孫兒出事了,她受不住打擊當時就昏倒不省人事,沒挺到天亮就走了!”
“啊?”
三嫗就是猴子他奶奶,老一輩人都這麼稱呼。
偏偏怕什麼來什麼,越是擔心,還就......
我一聽,也是忍不住捶手掌。
但同時,我又發現有些不對,我問:“二爺,人家送葬,你跟着幹什麼?咱家和他家沒有親戚關係吧~”
二爺說道:“就是這樣才麻煩,崽啊,不說了,我要跟上去看看!”和我說話這麼一耽擱,送葬隊伍走下老遠。
二爺七八十歲了,腿腳不利索,搖搖晃晃邁着步伐再後面緊緊追趕。
我心裏放不下,只好攙着二爺跟上前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