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借屍還魂
意識朦朧間,脖子上的痛處與在全身隨處傳來的灼燒之感又再次襲來。
這真切的感受,讓她彷彿再次回到那場大火之中一般。
可是,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能感受到痛處。
正疑惑間,她的身子又猛的下沉,就如同溺在水中一般,便連呼吸也不得。
可是,她不是已經被大火焚燒了嗎?她的身體應當成了骨頭殘骸才對。
這溺水之感更為詭異離奇,她是死於火中,又怎會有落入水中溺亡之感?
這無盡的謎團讓她摸不着頭腦,莫不是她到了陰曹地府,所以才有了這些奇怪的感覺?
暈暈沉沉間一道焦急的女聲響起:
“小姐落水了,快喊府醫。”
她終於還是沒有知覺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疼醒了。
被人扎針逼醒了,只是眼皮沉重,怎麼都睜不開。
覺察到榻上之人脈象逐漸平穩,府醫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將軍與夫人放心,小姐昏睡多日,今日總算是合了這‘無恙’了。”
“白叔,那恙兒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被稱作夫人的那人焦急問道。
“稍後就醒,再等等。”府醫溫聲應道。
聞言,那夫人才放下心來。
一旁的將軍見此忙將夫人攬入懷內輕聲安慰。
床上之人就是這時慢慢睜眼的,可她眼中沒有歡喜,沒有委屈,只有平靜,只有據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與陌生。
“你們是誰?”
從少女口中傳出來的這短短几個字卻讓在場之人如臨大敵,驚慌失措。
也讓方才欣喜若狂的吳姜徹底地被澆了個透心涼,嘴角剛舒展開的笑意也霎時僵住。
少女像個受驚的小獸,警惕地看着他們。
夫人與一旁的將軍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皆是茫然與無措。
“阿恙,我是阿娘啊,你不認得阿娘了嗎?”吳姜眼中帶淚有些不敢相信,卻還是怕嚇到眼前之人壓低了聲音小聲地問她。
回應她的是少女的茫然:“阿……娘?”
聞言吳姜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的流,戚南冽替她輕柔地擦去眼淚,又對少女溫聲細語道:“阿恙,我是爹爹,你還記得爹爹嗎?”
少女沒有說話,搖了搖頭,只是眼淚卻毫無徵兆地落了下來。
她摸了摸了眼淚,也愣住了。
府醫替她又細細診了脈,說她先前病得嚴重,又在生死走了一遭,這才丟了記憶。
其實,府醫說得不對。
因為,她不是戚無恙,她是董輕絮。
那個葬身火海的董家大小姐,那個剛過門的平王妃,那個輕如柳絮的董輕絮。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後復生,又為什麼會藉著戚家小姐的身體活了過來。
可是,她想活着,所以她只能是戚無恙。
所以,她只能失憶,只能一無所知。
只是這眼淚卻是怎麼都止不住,或許是戚小姐留在這身體的一些知覺吧。
戚府的人說,她這副身子於半個月前落水,自救上來后就一直昏睡,直到今日才終於醒了過來。
竟有半個月之久?
她問了時間,卻發現她死的那日竟然就是戚家小姐落水的那日。
居然如此巧合,或許就是在這陰差陽錯間她來到了這裏。
成為了戚家小姐。
戚家小姐戚無恙,其實也是個聞名於華京城的人。
只不過……
是素以痴傻聞名。
傳聞是自生下來便有些痴傻,猶如三歲孩童。
這於董輕絮而言,正好適合她。
她可以假裝是剛好失了記憶,又恰好因禍得福恢復了腦子。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女子面容清秀,還帶着些許稚嫩。
正是花一般的年紀,不知今年多大了。
她隨口問道:“我今天多大了,生辰又是什麼時候?”
丫鬟隨口哄小孩般道:“小姐今年十五歲了,生辰是臘月初八。”
董輕絮淡淡應了一聲,眼中卻閃過驚詫之色。
竟是這樣,竟是這般。
今年十五,生辰臘月初八。
竟與她的生辰完全一致。
難不成是這番緣故?
董輕絮剛從沉思中出來,就聽到丫鬟驚訝道:“小姐,你好了?小姐……好了……”
丫鬟激動的語無倫次,還有些淚眼婆娑,董輕絮故作懵懂無辜,“我先前怎麼了?”
少女吐字清晰,說話流利更讓丫鬟確信自己的猜想。
她面容欣慰,“沒事,沒事,小姐好了就好,我去告訴夫人將軍。”說話間丫鬟就興沖沖地跑了出去。
董輕絮看回鏡子的自己,心中暗道:戚小姐,既然我佔了你的身子,往後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的。
你且安心去吧。
似有所感一般,董輕絮心中剛說完話,臉上便留下了一行清淚。
或許這是戚家小姐留下的最後一絲念想吧。
鏡子的姑娘忽然面帶淚水的笑了起來。
董輕絮往後也便是戚無恙了。
……
平王府內。
平王坐在地上抱着一壇酒,他衣裳凌亂,面容憔悴。
但他不管不顧,只是紅着眼睛痴痴地望着董無恙的牌位,滿是傷情。
而身旁是滿地的空酒罈子。
良久,他低沉沙啞的聲音在殿內響起,似乎帶着追憶夾了些溫柔:
“阿絮,他們都說我是在你殿前獻舞時才喜歡上你的,你一定也以為是這樣吧?”
“其實不是的,半年前,我就喜歡你了。”
“所以知道你將要說親,我才向父皇求旨要娶你。”
“我明知你爹的要求有多過分,明知那事有多危險……”
“可是一想要將來你會成為我的皇后,我心裏就覺得歡喜,就覺得好像冒險也未嘗不可……”
男子飲了一口酒,多餘的酒水從他嘴邊流下,直到弄濕了他的衣服,他也無動於衷,依舊說著:
“可是,我沒想到,那件事還沒開始多久就被人發現了……”
“為了娶你,我苦心謀劃了許久,不想竟是這般結局……”
“阿絮,是我害了你……”
男子聲音漸漸帶了些哭腔,因為他知道他求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連你穿嫁衣的模樣都沒看清呢……”
“我連交杯酒都還沒來得及和你喝呢……”
在門外候着的管家見到平王又在黯然傷神,不禁微微嘆息:
“王爺還是太痴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