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登高
“老臣知道,但老臣之心,殿下可見,也是難以扭轉的。”
“龐老,我知道這份心,不過以後在眾人面前,甚至在家中,都不要討論這些了,這是國本之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小心隔牆有耳,為了我父親,為了我,更重要的是,為了您自己的安全。”
李澤少有的語重心長說出這些話,目的是想讓這位兩朝重臣,對於一些是是非非,少有牽扯。畢竟,這位,都快古稀之年了。安分一點,終究還是好的。
“老臣不怕這些,就像朝中那些臭腳言官,老臣見一個打一個,聽聞前日那張正圭在殿前詈罵君父,老臣正準備在拜見完殿下后,攜家僕去拆了他張府的門。”
李澤面對這位自己父親的老師,一頓錯愕,按理說,這是教習自己父親經史子集和治國理事的夫子,怎麼這說起話,做起事來,倒像一個武夫莽將。
李澤連連勸阻說:“龐老,大可不必了,你要是那樣做,且不說您老的府宅會怎樣,就是他的徒子徒孫的彈劾我和我父親的摺子,都會把那個太極殿給淹了。”
“老臣知道,老臣知道。”
李澤又與這龐老寒暄會,送及出門。當侍從把大門關上時,李澤心中一陣陣無法平靜,轉頭問身旁的房知勇:“房叔,這龐老,當真是個文官嘛?”
“世子殿下,這龐老,並非一般的文官,遼東勛貴世家出身,自小文武雙修的,所以有些武人的習慣也正常,要不然,當年也守不住那睢陽府。”
李澤揉了揉自己剛才被掐住的胳膊,被拽住的時候到現在一陣酸疼,自己進這鹿京城和接見后,和這龐老來這一遭。
這盛世太平鹿京城,因為這李澤,蜀世子的到來註定會掀起一陣陣的波瀾。
而這些波瀾,在現在就已經初見端倪,在龐海雲出這驛宮的片刻,幾處深宅府院,乃至皇城深處,就有着傳入龐海雲拜訪李澤的簡訊摘要。
還好,李澤在與龐老討論的時候,屏退下人,並且讓房知勇守在了殿門口,所以對於那些討論的禁忌,還是沒有什麼憂慮的。
李澤也知道,棋盤初展,棋局要開始了,小小的李澤,在這鹿京城,展現出的,將會是大大的力量。
……
“陛下,您,真的要如此選擇嘛?”
“朕意已決,卿勿多言。”
殿中,一朝服中年人,面漏難色,望着殿中御座上的當今陛下。御案上的一封拆開的信,正是李澤受他父親所託,入京交付給當今陛下的。透着燭火的照耀,可以看到那封信,已經被人揉在在手中很多次。
而殿下這位深夜被召入的中年朝服人,正是當今陛下心腹中的心腹,自小就隨侍在陛下面前的陪讀,四大閣臣之一。
人稱“幼風”的王令玉,兼任吏部尚書,當那世子殿下在殿中和那閣老互懟的時候,這王尚書也是在一旁看着的。
在入宮之前,已經有關於李澤接見龐海雲的消息簡訊讓的王尚書知道了,對此,王尚書並沒有太多的顧慮或者想法。這龐海雲,是整個鹿京城人盡皆知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一號人物,對此,朝中眾人也都知道,關於拜見李澤這件事也不足為奇,畢竟李澤的父親,前朝太子,是他親自教習出來的得意弟子。
這龐海雲上了當朝的這條船,無非是因為當時他身在豫州,急於平叛。
“垂垂老朽,翻不起大浪。”王令玉當時心想。
而緊接着,就接到內侍急召入宮的詔令。
關於這一夜,誰也不知道帝國中樞的兩位核心人物談論商議了什麼。
只知道,在這一夜后,整個帝國的局勢形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而這些,要在後來發生的事後才開始凸顯。
……
“房叔,我們需要在這鹿京城呆多長時間才可以去朝歌。”
一旁的房知勇回道:“根據王爺的囑託,要在此呆夠一月左右,然後北上啟程去往朝歌。”
“一月左右,我爹倒也是會說,是左還是右,我要是明天就走,也是一月左右呢。”
一旁的房知勇默不作聲,看着這不太開心的世子殿下,面露難色。自己也無法出言安慰。
這份差事,房知勇也不是特別樂意想來,自己作為入蜀一派,自己又是當年禁軍首領之子,如今回到故國,要是面朝故人,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麼多年來,房知勇在多年的在蜀生活中,也早就把自己當成了蜀人,也把自己的身份認同,變成了蜀王府護衛。
對於自己的故鄉,離這鹿京城二百餘里的齊魯郡,倒是沒有太多的回憶了。
李澤突發奇想,拉着房知勇登上這驛宮的角樓,想着看這煌煌鹿京城。此時坊市未歇,華燈初上,鹿京城不比西京乃至前朝任何一個京城。
鹿京城這一城,沒有宵禁,通宵達旦,晝夜星光璀璨。不過也有京城護衛司和錦衣衛一直在維護着鹿京城明裡暗裏的秩序。
這鹿京城建成不過十餘載,就有如此規模。
鹿京城分別有宮城、皇城、外郭城、東西市等,中軸對稱、均衡分佈的佈局。原先仙源小城的痕迹不復存在,唯一遺留的只有那黃袍加身地,老君升仙台。
李澤在蜀中的時候,就聽聞過這鹿京城的修建,當今陛下為節省民力和國庫銀兩,多用西京舊址殘餘材料和朝歌當年儲備來修建,而城牆則是讓叛軍降將來修建,總共徵調七萬的叛軍降將來修建,而用了十萬的軍士來看押這些叛臣降將。
而最後鹿京城牆修建完成時,這些被驅趕往朝歌,給太祖守陵去了,只剩下了不到四萬人。剩下的那些,都成了冢冢白骨,為這新生復蘇的帝國獻祭了。
李澤突然說了想到這些,說了一句:“不知高牆下,白骨誰家姓。”
可一轉念看那牆後面的萬家燈火,就想到這些他所感慨悲哀的這些人,和當年攻破西京城,燒殺搶掠的是一批人。
不由得搖頭苦笑,這也算是因果輪迴嘛?是各人該有的命嘛?
穿過鹿京城的渦河上的彩燈畫舫,佳人才子,歌聲陣陣,傳入登臨高處的李澤耳中。
這些風俗樂趣,本來是南裕沿岸的習慣,小江小河,彩燈畫舫,是得江南的韻味。而這些,被一些達官顯貴搬到了這中原的城郭中,再怎樣,都覺得有些怪怪的。
李澤指着那燈火闌珊處,對房知勇說:“就那些,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東西,還不如那錦都城的春絲路。”
房知勇知道那春絲路,他本人自是不會去那一類場所的,不過手下的軍士多有討論的,倒也是聽說過不少那是錦都城有名的風月場所。只是不知道這位整日身居王府的世子殿下如何知道的,還說的如此雲淡風輕。
李澤突然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連忙補救說道:“房叔,那都是聽府中下人說的,切不要多想。”
聽完這些,房知勇更無語了,蜀王府在錦都城外,府中侍奉諸人入府籍,無生死大事一般不會讓出府,這些是眾人皆知的。
而這世子殿下,也是在給自己找一個借口罷了,細想想,頗多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