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秦失其鹿
李澤這月余,一路顛簸,在路上搞得身心俱疲,這又搞得這麼一遭,送走了這些討人厭的御史,李澤一下子睡到了下午。
太陽行將落山,李澤揉了揉眼睛,睜開雙眼,眼正朦朧,且看房知勇領進殿前一人,還未等李澤問詢。
那人便撲騰一下跪下去,這時李澤看清此人,鶴髮童顏,眼神如火直視着床榻上的李澤:“前太子府屬官,中書舍人龐海雲,參見殿下。”
這龐老,李澤是知道的,在錦都時,父親是與他說過的,在李澤的那位爺爺還是皇帝的時候,這位龐老便作為太子府屬官遙領豫州刺史,時常為當時為太子的李澤的父親李建德講學,通政,曉史。
時“秦徐之禍”之際,這龐老正赴豫州監察,趕上此等禍事,龐老事權從急,就跟隨着豫王從兵征討,在征討秦徐二賊的征戰中立下了汗馬功勞,收復西京一仗,龐老領命駐守睢陽府,守城四十九日,牽制了大量叛軍,為西京收復起到定鼎之用。
“秦徐之禍”平息,當今陛下論功行賞,欲封龐老為定安侯,兼領右丞,這龐老念及自己為舊太子屬官,內心不忍,或不願事今陛下,推脫軍旅多傷,已不堪政務,故推辭。今聖上也不勉強,給了個太傅的清譽,讓這龐老在這鹿京城養老而已。
今突然登門拜訪,李澤一時不知所措,並且夾雜剛才言語,稱“殿下”而非前面加上“世子”二字,未免有些讓人難以捉摸,這龐老,該是自己爺爺一輩的。
“龐老,快快請起,今且入京,顧父上所託,本想登門拜訪,卻不想您老今日便來了。小子接待不周,還望見諒。”李澤起身扶起龐老后趕忙說道。
“殿下的眉眼,真的很像您的父親。”
這樣一句下來,李澤也不知道該如何搭話了。
且看龐老入座,望着李澤緩緩說道:“自神武年間離府入豫,邇來二十餘年矣,這些年來,老臣無時無刻不想着太子殿下,今日幸得殿下入京,老臣修書一封,以寄太子殿下,還望殿下歸蜀之日,替老臣交與太子殿下,以表這些年來,未能在身邊侍教之憾。臨表涕零,無以多言。”說話間,一行清淚也奪眶而出。
李澤望着這龐老百感交集,自己的父親,是這位手把手教出來數十載的學生,即為君臣,也像父子。
“龐老所託,小子必定做到,並且我父親也不是太子了,現在是大衛的蜀王,龐老再如此稱呼怕是有些不妥。”李澤恭敬對說。
是啊,他李澤的父親是神策年間的太子殿下,可現在是天正年間,當今的聖上乃是李澤的叔叔,而不是他的父親,再如此喊,怎樣都是有些不妥了。
“老臣怎樣喊,顧不得外人怎樣想。”這老人家看着也是一臉的倔犟。
李澤也不多勸了,對於這些,任這老先生該怎麼說就怎麼說了,其實這鹿京城,對於這份稱呼和歷來的血緣,是有很大的顧忌的,特別是那當年仙源從龍之臣,對於李澤父親的顧忌,甚至比顧忌那些在“秦徐之禍”中的叛賊還要深,即便是那些御史,也不敢多說這些事,那些兵員將領,是可能真的殺人的。明面上不敢動刀,就假借他人之手。
天正八年,太上皇蜀中殯天,有個不開眼的御史,上疏論辨,請求迎回太上皇遺骨和迎蜀王入京。奏疏十五號呈御案,那御史十七號家中大火,一家老小,無一倖免。聽人說宵禁前看到幾個行伍行頭的人入過那家巷口。如此一來,關於太上皇和蜀王之事,大多也是不可多說,任憑當今聖上多仁愛,可也是領軍平叛,定國立天,重塑社稷的人物,但仙源黃袍加身,乃眾將領自為之。而如此一來,關於李澤的父親,前朝太子,當今的蜀王,就成了討論的禁忌。這觸犯的,可是從龍之臣,平叛勛貴的根本利益和話語權。
這些東西李澤也清楚明白,所以一路上不管是出錦都,從漢中出蜀,到西京見舊人,出龍關等一路上官員接待,一律也都是多稱自己,而不提自己的那位父親,就算周遭多有提之,也都是匆匆幾言搪塞過去。李澤也知道其中有些舊臣與其父相見相識,可不能因為這些,沾染上過多的是非,對於一些可以避開舊臣拜見,也是能避就避。
一是怕今朝乾坤易轉,二是因為李澤父親當年說過,當年倉皇奔蜀,如今,又以何等顏面見舊人。
“殿下此次入鹿京城,不知所為何事?”龐老開口問道。
“龐老不知,當今陛下連發三道詔諭入蜀,讓我出蜀省親祭祖,如此一來,我縱使再不願意,也不得不來。”李澤輕嘆一聲接着又說:“不過一路上,也並無什麼風風雨雨,龐老也權且放心。”
龐老眉頭緊簇開口說“老臣知道,當今的這位陛下並不是那樣的人,怕就怕的是當年的仙源諸將,心生忌憚,恐不利於殿下啊。”
“小子知道了,在這鹿京城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我也會謹慎行事,天大地大,命最大這個理我也是知道的。多謝龐老的提醒。”
李澤正要開口言其他,就被龐老搶過了話茬:“殿下可知大秦國史否?”
“漢中問學,諸子教之,乃有史論,略知一二。”李澤對曰。
只聽龐老眼神深邃,望向庭中一千里江山圖開口說道:“大秦奮六世之烈,滅分封之六國,北驅扶余,南征離越諸族,開疆立於南海之碑,國勢盛於宇內,定都朝歌,始帝六巡天下,執鹿首而封禪泰山,冊封五嶽,乃正天數,時宇內一歸,政令一統,封郡置縣,乃築長城,萬世基業,歸於大秦。惜豎子無謀,二世矯詔篡逆,寵信閹宦,至天下群雄並起,大秦之統毀於一旦,到如今二百餘年。太祖起兵,發於遼東,滅楚亡晉,克定中原,世祖成祖兩朝,我大衛與南裕划江而治,而來已有半紀。”
聽着龐老說的這些,李澤還是知道的,經史致學一事,他父親對他很上心,《秦本紀》也是多有閱讀,只是不知,這龐老一時扯到這些,是為何事,但看那龐老一時神思遨遊,也不忍多加打擾,只管細細聽便是。
“殿下可知,秦時傳國玉璽當今何在?”龐老停頓望向李澤開口說道。
李澤猛然一傾,傳國玉璽,可是那秦始帝開國所用之玉璽,相傳上面篆刻着“受命於天,即受永昌”八個篆體字。玉璽本體雙龍盤旋,用的是隕玉,就是那天上流星落野所成。相傳是具有大氣運,可佑一國之氣運。
李澤作為皇家血脈,又熟悉史事,對於這些事情還是比較知曉的,開口回:“這玉璽我還是知道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玉璽也久經人手,不過自從北晉,西楚二者開國到亡國,這玉璽都未曾現人世,逐漸,都成傳說啦。”
龐老起身,望向宮城方向背對李澤說道,“殿下可知,這鹿京城,為什麼叫鹿京城,難道真的只是因為上古時這仙源城,郊區林中麋鹿成群嘛?”
李澤:“那依龐老之見,這鹿京城,執的是天下鹿首之意,可那與這玉璽有什麼關係?”
龐老:“殿下不知,秦徐二賊起兵謀反,妄稱天數,乃是竊得了這遺失多年的傳國玉璽。二百年前,楚霸王攻入朝歌城,縱火焚秦宮廟,秦長公主趁亂攜隨從出城北逃,定居漠北,神策年間,先帝遣時任天勝節度使秦翔北征漠北,秦賊見漠北竟有漢風之鎮,甚奇。逼問屠鎮故得之。后今聖上征討反賊,西京城外秦翔子殺父納降,故獻之。聖上以得天命,建都仙源,是為鹿京。”
李澤聽完反問:“那這玉璽,是在宮城之中了?”
“非也,在鹿京城老君台中,三清殿玄機真人所守,傳國玉璽乃大氣運之物,護以老君登仙處,以此來護我大衛氣運。”
這些李澤也都明白這玉璽是何等的意義,只是,但聯想其中諸多禍端是非,心中冷笑想到:“到底這,是傳國玉璽,還是篡國玉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