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微笑的鰩魚(下)
大約在一億年前,鰩魚和鯊魚是同類,雖然後來鰩魚因為喜歡把自己埋在海底的沙子裏,身體變成了扁扁的一片,但是它們和鯊魚一樣,都有了兩根丁丁,被稱作鰭腳。
鰩魚的兩根鰭腳,對稱地長在鰩魚的腹部下方,平時會靈活得動來動去,非常活潑。很多來參觀鰩魚的人類,都誤以為這是鰩魚的兩隻小腳腳。
懟懟在水裏翻了肚皮,把自己引以為傲的兩隻鰭腳露出來給薛又白看。它還興奮地搖着尾巴,一臉驕傲,向自己的老婆證明自己的實力,這是每一個雄性都應該做的。
可惜,薛又白是一個人類,他並不明白懟懟的意圖。
他把餵食桶里的最後一條小魚放到了水裏,笑着和懟懟說:「別翻肚皮了,快點吃小魚,等下其它的鰩魚就會過來和你搶食物了。」
懟懟沉浸着「我老婆好愛我的」幻想中,聽到薛又白的話就像是聽到了甜言蜜語。它立即就乖乖地翻過來,老老實實地去咬小魚。它咬住活蹦亂跳的小魚尾巴,咽進了嘴裏,然後又是一個縱身一躍,像是扇子一樣的身體,輕盈地躍出水面,尾巴甩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老婆,不用擔心,這裏的鰩魚都打不過我!」
水族館裏飼養的這些鰩魚,基本都是體形比較大的種類,像懟懟,它有兩米五長。
懟懟所在的水族館,水族箱設計也非常有趣。
充滿水巨大的水族箱頂天立地,一面牆都是玻璃。從遊客的視角,能看到鰩魚們在水裏的日常,能看到它們遊動,在水底把身體埋進沙子裏,追着小魚進食。水族箱的水面上方,並不在遊客的視野之內,薛又白這些飼養員平時在上面給鰩魚們餵食或者打掃衛生,都不會被遊客們看到。
以前,懟懟吃飽喝足后,也會回到水底,躲進沙子裏,懶洋洋的一動不動,對玻璃外面的遊客不感興趣,也懶得搭理它們。
但是,現在看到了自己找到的老婆,懟懟整隻魚都在興奮,吃飽喝足后,也不肯離開岸邊,一直在岸邊跟着薛又白游來游去。
薛又白實習的這七天,除了要負責懟懟的食物之外,還要負責水族館環境清潔。這幾天,其它有經驗的飼養員,都被調去照顧那幾隻待產的雌性鰩魚了,其餘的雄性鰩魚也都跟着湊到了老婆身邊。這樣反而給懟懟和薛又白的獨處時間。
薛又白在岸上,他往左邊走,懟懟就在水裏就跟着他往左邊游。薛又白往右邊走,懟懟就擺動着尾巴,向著左邊游泳。
很快,薛又白就發現了懟懟的小動作。
他覺得這隻小鰩魚太有意思了,於是放下手裏的工具,蹲在岸邊,笑着和它搭話:「你怎麼不去下面和遊客玩?」
水族館裏的動物,大概是生活太無聊了,也大概是把遊客當成了食物或者敵人,很多動物都會和遊客們「互動」,甚至還有一些聰明的小動物,會故意嚇唬遊客。
鰩魚也是喜歡和人類「互動」的一種。
懟懟不屑地擺了擺尾巴,心裏暗哼,那是愚蠢的同類,不是它。它才不屑和別的人類玩,它已經是有老婆的人了,它只喜歡它的老婆,它只和它的老婆玩。
薛又白是第一次在水族館當飼養員,他幹完了自己該做的工作,又看到懟懟在他身邊一直跟着他,他不舍結束工作回去休息,於是繼續留在了館內和懟懟聊天。
懟懟在水裏,優哉游哉地扇動着自己的身體邊緣,高興地看着自己漂亮的老婆。
它的老婆真好看啊!
懟懟在心裏美滋滋地想。
就在這時,薛又白聽到了這個水族箱另外一邊的區域有嘈雜聲傳來,隨後是飼養員們走來走去忙忙碌碌的身影。
薛又白好奇,找了同是實習飼養員的同學一
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最先懷孕的那一隻磁性鰩魚,要生了。
它這次選擇的生產方式,是胎生。薛又白沒見過,所以很好奇,他忍不住抻着脖子往那邊看。
懟懟不知道自己的漂亮老婆在看什麼,於是扇動着身體,朝着水族箱的那邊遊了過去,想去看一看,究竟是什麼在吸引它的老婆。
它和其它的鰩魚平時是生活在一起的。這一次,為了讓雄性鰩魚們都能找到老婆,水族館特意購買了一批適齡的雌性鰩魚放了進來,和它們一起生活。
飼養員們原本以為,那些雌性鰩魚一定會選長得最大最強壯的懟懟當伴侶。然而,懟懟對那些雌性正眼都沒給一個,甚至還在那些雌性鰩魚靠近它時凶人家。反而是其它的雄性鰩魚更加積極,很快就追上那些雌性鰩魚,快樂地當上了爸爸。
那些雌性鰩魚懷孕后,為了保證雌性鰩魚順利生產,水族館的飼養員在水族箱裏做了一個隔斷,讓那些雌性鰩魚可以獨立生活在一片區域。那些當了爸爸的雄性鰩魚們,也都湊了過去,眼巴巴地隔着網望着那邊,雖然不能靠近,卻也不肯定離開。
於是另類的懟懟,就成了孤零零一個,需要薛又白這個實習飼養員單獨照顧。
此刻,懟懟已經游到了那道網的邊緣。大概是它平時在水裏霸道已久,積威還在。它剛剛靠近那邊時,那些雄性鰩魚都往旁邊挪了挪,自動地給懟懟讓出了位置。
薛又白看到懟懟朝着這個方向遊了過來,秉着負責的心態也跟了過來,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懟懟所到之處,其它的鰩魚都散開了。
薛又白有些意外,沒想到這些鰩魚都害怕懟懟。
懟懟卻威風凜凜地朝着薛又白甩了甩尾巴,驕傲地抬起了腦袋,彷彿渾身上下都在說:「老婆老婆,你看我厲害吧!它們都怕我!」
然而,薛又白的目光已經被網的那一邊吸引了。在那道隔開的網裏,一直雌性鰩魚,正翻着肚皮生崽崽,小小的崽崽們正努力地想從媽媽的肚子裏出來。
這隻雌性鰩魚身體邊緣,清晰可見一些牙齒咬過的痕迹,那些痕迹一看就是出自那些雄性鰩魚之口。
雄性鰩魚在追求雌性鰩魚時,經常會在雌性鰩魚的身體上「種草莓」,留下許多曖昧的痕迹。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雄性鰩魚「浪漫」,而是它們為了在水裏固定雌性,保證雌性一定受孕,生下它們的後代。
錯就錯在,鰩魚和鯊魚曾經是同類,一脈相承地繼承了鯊魚那一口鋒利的牙齒。那樣的牙齒,咬在雌性鰩魚身上,自然會留下了一個個曖昧的「草莓印」痕迹。
當然,雌性鰩魚對此,也並不是沒有任何防備的,它們經過千萬年的進化,皮膚表層變得非常厚,就是為了防止被雄性鰩魚咬傷。
薛又白認真觀察着那一隻身上佈滿了「草莓」的雌性鰩魚,緊張地等着它的小幼崽出生。
就在這時,被冷落的懟懟不高興了。它從水中一躍而起,用尾巴兇巴巴地拍着水面,想要把它老婆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老婆老婆,你只能看我,不能看別的魚!」
薛又白當然聽不懂懟懟的話,不過,他感受到懟懟的焦躁,於是蹲在岸邊安撫它:「噓,小點聲,別嚇到了小寶寶們。我們看完小寶寶出生,就回去好不好?」
懟懟瞬間安靜了,乖巧地呆在水裏,一動不動。
它的老婆這麼溫柔又這麼哄它,它作為一隻疼愛老婆的雄性鰩魚,怎麼可能拒絕老婆的要求?
於是,接下來,那隻雌性鰩魚生下小幼崽的全程,懟懟都非常安靜,沒有搗亂,也沒有發出任何噪音。
這隻雌性鰩魚是今年水族館第一隻生產的鰩魚,它一口氣生了六隻小幼崽,各個都活蹦亂跳,小幼崽們
下了水就開始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了。
水族館的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
薛又白也是第一次見到鰩魚生寶寶,看到寶寶們都平安健康,他很高興,帶着懟懟往回走時,還手舞足蹈興奮地和懟懟聊天:「那幾隻小寶寶真可愛,小小的軟軟的。懟懟,你小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懟懟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它不記得它小時候長什麼樣子了。
薛又白遺憾地說:「可惜,我沒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不過,你現在的樣子也好看,威風凜凜的,我喜歡。」
前面的話,懟懟都不在意,它只在意薛又白最後的那句「喜歡」,懟懟美滋滋地想,我老婆果然最喜歡我了。
它羞澀地想,我也最喜歡我老婆了。
於是,懟懟每天都會在薛又白來上班時,靠近岸邊,用各種方式向薛又白示愛,其中經常會向薛又白展示它的雄性資本,想獲得薛又白的青睞。
懟懟很享受有老婆在身邊的日子。
然而,它很快就鬱悶了。
因為,同一個水族箱裏的鰩魚們,都成雙成對,甚至有的已經陸陸續續地產生了小幼崽了。可是,它和它老婆,一個在水裏,一個在岸上。由於工作需要,薛又白手上一直帶着飼養員專用手套,他們連直接接觸都沒有接觸過。
更令懟懟覺得晴天霹靂的是,它漂亮的老婆七天的實習期,很快就結束了,薛又白要走了,再也不會來了!
懟懟:「!!!」
懟懟徹底慌了,它第一次開始憎恨,它是一隻魚。
它是一隻魚,它只是一隻魚。
它沒有辦法離開水上岸,也沒有辦法去找它的老婆,它甚至沒有辦法讓薛又白聽到它喊「老婆」。
它什麼也做不了,它再也見不到它的老婆了。
薛又白實習結束離開之後,水族館的工作人員們很快就發現,水族館最大的那隻雄性鰩魚抑鬱了,變得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甚至到了後期,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它已經不吃不喝,開始絕食了。
薛又白是從學長打來的電話里,聽到了懟懟的近況。
聽到懟懟現在這個樣子,薛又白非常焦急。雖然和懟懟只相處了一個星期,但是他很喜歡懟懟,他很擔心懟懟。
可是,他只是一個實習飼養員,就算拜託導師和學長能去水族館見懟懟一面,也無濟於事,他沒有辦法留在那裏一直照顧懟懟。
薛又白躺在床上,難過地想,他好像什麼都沒有辦法替懟懟做。
想着想着,薛又白睡著了。
等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的身體泡在水裏,周圍的水族館格外地眼熟——這是他實習的那家水族館,這裏是他平時照顧懟懟的地方。
「老婆?」
就在薛又白詫異時,他忽然聽到了身後傳來了聲音。
薛又白遊動着身體轉身,就看到了一隻熟悉的長達兩米五的雄性鰩魚。
是懟懟!
懟懟看到薛又白,滿臉激動,一個躍身而起,就撲到了薛又白的面前。
「老婆老婆,你來找我了,你終於來找我了!」懟懟激動撲在薛又白的身上,幾乎快要哭了,「老婆,我好想你,見不到你,我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一定會來找我的!」
「懟懟?」
薛又白看着懟懟那個熟悉的扁扁的身體,壓在自己的身體上,終於意識到,他此刻已經不是人類的身體了,而是一隻、一隻雄性鰩魚!
他變成了一隻鰩魚!
他和懟懟變成了同類!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薛又白滿臉震驚。
懟懟激動地湊在薛又白的身邊,情難自禁地朝着薛又白露出了它的兩隻鰭腳,躍躍欲試就要往薛又白的身上爬,嘴也咬在了薛又白的身上。
薛又白還沒有從自己忽然變成了一隻鰩魚的震驚中回過神,就發現鰩魚懟懟正在對他「種草莓」,並且還露出了兩根兇器,正滿眼期待,躍躍欲試。
薛又白瞬間慌了,急忙阻止:「懟懟,你是不是弄錯了?我是人類!」
懟懟一臉懵懂,理所當然地回答:「可是老婆,你現在是一隻鰩魚啊!」
薛又白:「……」
他看着自己扁扁的身體,他此刻的確是一隻鰩魚,他無力反駁。
但是,他茫然地看向想要往他身上「種草莓」的懟懟,試圖做最後的掙扎:「可、可、就算我是一隻鰩魚,我也是一隻公的啊!我們都是公的啊!」
「可是,就算你是公的,你也是我老婆啊!你喜歡我,我喜歡你,你就是我的老婆!」懟懟回答得更加理所當然,似乎這個問題,它從未思考過,順口就回答了。
它一邊說,一邊認真地在薛又白身上「種草莓」,兩隻「小腳腳」也已經就位了,蓄勢待發。
薛又白被懟懟貼着,思路也順着懟懟的思路飄走了。他覺得,懟懟說得很有道理,他喜歡懟懟,懟懟喜歡他,他們自然是要在一起的,那麼他自然就是懟懟的老婆了。
於是,薛又白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懟懟給纏上了。
然後……
薛又白:「!!!」
什麼鬼?為什麼這個結束了,還有另外一個?
薛又白切身地體會了一次鰩魚的特點。
·
薛又白從睡夢中醒來時,身邊的懟懟已經醒了。
他側躺在床上,單手撐着下巴,神情專註地在看薛又白。
薛又白奇怪地問他:「怎麼了?」
懟懟說:「又又,你以前是不是在水族館實習過?」
薛又白想了想,回答說:「嗯,我導師幫忙安排的,實習了一個星期。」
懟懟的眼睛亮了亮,又問:「是照顧鰩魚嗎?」
薛又白樂了,笑着問他:「你怎麼知道的?」
懟懟望着薛又白,沒頭沒腦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又又,我好像以前就喜歡過你。」
薛又白聽得不太真切,只敷衍地哄他說:「嗯嗯,你以前就喜歡我,你五歲就喜歡我。」
他說話時,懟懟已經湊到了他的身邊,臉頰貼在他的耳側,故意使壞地說:「老婆,你聽說過雄性鰩魚喜歡給自己的伴侶種草莓嗎?」
「嗯?」薛又白一時有些懵,不明白懟懟的話題怎麼忽然轉到了這裏。
然而,下一秒懟懟已經覆身而來。
他說:「老婆,我現在也想給你種草莓。」
薛又白:「???」
薛又白:「!!!」
很快,薛又白就被種滿了大大小小的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