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袁術南面稱帝

——什麼樣的人才能夠成為真正的主角？

——是英雄與俠義的化身、還是美貌與智慧的並存、又或者力量與勇氣的兼修？

——不對，這些都不對！真正的主角，是由上天眷顧的人，是獲得天命的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地痞無賴出身、年近四十方才結婚的大齡問題青年劉邦，憑什麼能夠得到如此錦繡的江山，並讓後世子孫承蔭四百年。

——而在漢家四百年江山之後，又一個天命所歸的男人出現，那就是我、me、わたし！像我這樣拉風的男人，無論在哪裏，都像漆黑中的螢火蟲一樣，那樣的鮮明,那樣的……

“主公。”

“主公？”

“主公！”

耳邊近侍熟悉的叫喚，將袁術從臆想中驚醒。以主簿閣象、長史楊弘為的文官集團和都督張勳、紀靈、橋蕤(ruí），上將雷薄、陳芬為的武將團體站在左右靜候。

袁術不動聲sè的將嘴角因為臆想而流出來的口水拭去，然後輕咳一聲，揮了揮手，示意近侍退下。

“不知道后將軍招我等前來，有何事商議。”就在袁術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時候，文官序列中的袁渙上前一步問道，

袁術看了看眉頭蹙起的袁渙，貌似這位今天心情不是很好。對這位為人耿直，政務嫻熟，不管什麼時候都是禮字當先的“道德模範型”族兄，儘管自己才是主君，可袁術還真有些怵他。

看見袁術不知道做什麼白rì夢，居然連口水都滴出來了，袁渙不由一陣惡寒。想自己原本就是為了躲避戰亂，以及那些拉幾百號馬仔就以為自己是個人物的亂世草頭王的徵辟而來到了江淮一帶，只是天知道這袁公路從哪弄來的族譜，和自己扯上那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遠親，還一口一個“族兄你一定得輔佐輔佐族弟”……可這位爺怎麼看都算不得明主，自己可真想撂擔子不幹啊。袁渙心下喟嘆着。

坐在上面的袁術顯然不知道自己這位遠方族兄糾結的心理活動，志得意滿的后將軍再次輕咳一聲，在麾下眾人的目光都聚焦於自己身上之後，帶有一絲微不可察的顫音，開始了自己籌劃已久的議題。

“當年漢高祖不過是一區區泗水亭長，卻因為天命所歸而獲得了天下，到今天已有四百年了。時過境遷，現在諸侯亂起，漢室的氣數已經消散。我袁家四世三公，名動天下。區區不才，有幸得到揚州、豫州、司隸和荊州一部分，麾下雄兵數萬，錢糧無數。甚至連漢家天子親封的高級將領，假節鉞、大將軍韓暹（xian），車騎將軍楊奉也不再思慕漢室，投於帳下。我袁術想要順應天命，就此稱帝。大家認為怎麼樣啊？”

袁術以期盼的眼神望着跟隨自己多年的文臣武將，儘管此刻他們都有些瞠目結舌。

主簿閣象最先醒悟過來，開口就是一句“此事萬萬不可！”頓了一頓后，又接著說道，“昔年周從后稷開始，一直到周文王，世世代代建功積德，天下三分，有兩分都是屬於周的。在那樣的情況下，周也依舊接受殷的正統地位，不曾生出二心。明公你雖然家世顯赫，但還及不上周的盛況；而漢室雖然衰微，可也沒有像殷紂王時那樣的殘暴啊。”

閣象的一番話顯然說到了其他人的心裏，他們都紛紛附和。

這樣的結果顯然讓袁術感到憤怒，他大聲說著，“我袁家這一姓原本出自於陳，而陳乃是五帝之中舜的後人。以土承火，正應其運。讖（net）語云：‘代漢者，當塗高也。’我字公路，正應了這讖。更何況有傳國玉璽。如果不稱帝的話，豈不是有違天命？我意已決，再有多說什麼的——斬！”

儘管袁家的嫡子不擅長統兵，但沒有人懷疑他不擅長殺人。袁術那雙泛着猩紅sè血光的眼睛，讓所有人都感到那股子的殺意。

看着噤若寒蟬的手下，袁術揮了揮手，“曜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后將軍，渙雖不通軍略，但也知道此刻並不是稱帝的時機。民諺有雲‘槍打出頭鳥’，一旦稱帝，必將成為眾矢之的。將軍雖然兵多糧足，但以一己之力對抗天下，似乎尚不可行吧。”看着此間只剩下自己和袁術，袁渙不由再次規勸。

“族兄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此刻的袁術不復剛剛那副殺氣騰騰的模樣兒，看起來竟然有些疲憊，“可是族兄你可知道，曹cao‘挾天子以令諸侯’，已經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可以想像，打着漢帝名義的他完全可以讓諸侯內鬥，自己則蠶食周圍的勢力，逐步壯大。這樣下去，這天下像我這樣的人還有機會么？”

的確，迎奉漢帝給了曹cao極大的政治資本。除此之外，各方面的人才也紛紛向許都涌去。就連自己，在面對身邊無數政務的時候，偶爾也會生出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譙縣等待曹cao徵辟的念頭。想到這，袁渙不由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我還不如乘着傳國玉璽在手，就此一搏。他劉家能夠坐穩江山四百年，我袁術憑什麼不行。如果在我稱帝之後，若是有哪個諸侯也蠢蠢yù動，決意稱帝，我就不信其他人還能忍得住。到那個時候，我看曹cao是依舊伺候着無權無勢的漢家小兒，還是隨大流一起稱帝，老老實實的各憑本事爭天下。”

袁術的話顯然讓袁渙生出眼前這一位還是不是以前那個怎麼看怎麼混賬的袁公路的疑惑，不過出身名門的世家子弟畢竟不凡，很快就鎮定下來，並問出了心中的疑惑——“若是無人響應將軍，一起攻打將軍，那又該如何？”

“成王敗寇，不過是早一刻死或是晚一刻死罷了。可笑那個庶出的袁紹，自小就被那個宦官之子穩壓一頭，還真以為曹cao是他手下么？我袁家四世三公，遲早要敗在那個庶齣子手上。”

“將軍，渙先告退了。”此刻袁渙已經不敢接袁術的話頭，只是向外面一步步倒退着，知道出了門才轉向走開，換在一天以前，他顯然不可能做到如此恭敬。

四世三公，門下子弟沒一個易與之輩，果然是名不虛傳。

依稀可以聽見府內的袁術正在清唱着《王風.黍離》：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

鄴城的冀州太守府內，當朝太尉、鄴侯、大漢朝實力最強的諸侯袁紹正端坐在主座上，眯着眼睛，左手不緊不慢的捋着頜下鬍鬚。這位袁家的庶齣子，顯然不知道遠在千里之外的兄弟正在做着他袁紹必將敗落袁家的預言。否則他斷然不會這般的安如泰山，甚至嘴角還掛着一絲笑意。

太守府外，代表朝廷的頒旨意的使者孔融依舊在外面候着。

袁紹知道，孔融帶來的絕對不會是什麼不好的消息。雖然當初自己因為一時躊躇而讓對岸從小玩到大的曹cao搶先將獻帝接到了許昌，但他相信孟德絕對會如自己所願將大將軍的位置讓出來，最好還有獻帝的遷都鄄城。儘管三年前孟德拒絕了自己讓他將家人送到鄴城的提議；儘管兩人已經貌合神離了很長一段時間；儘管不久前他還曾破口大罵：曹cao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今乃背恩，挾天子以令我乎？

他袁紹，一直自詡是個重情重義的人！

能夠取代袁術成為家主，也正是源於這份情義、以及這情義團聚起來的名士豪傑，而決不像那個不學無術的嫡子袁術酸溜溜的說的那樣——因為一副好皮囊而得到父親袁逢、叔父袁隗喜愛。

袁紹不由想起了少年時和曹cao在洛陽的結伴而游；十常侍禍亂朝廷時的共投於何進門下為國結黨；何進遇刺董卓橫行時的同舟共濟；而董卓死後，面對那些擁兵自重的野心家們，自己巧取了冀州，並扶植曹cao在兗州立足，互為攻守。這些往事歷歷在目，每每想起卻總讓人感到溫馨。

當年蕭何月下追韓信，留下了漢家四百年的基業。孟德啊，你會不會是我的韓信呢？

“傳！”袁紹緊緊的攥緊拳頭，示意近侍領着孔融一行進府。

……

建安二年二月，袁術持傳國玉璽稱帝，建號仲氏，定都壽net。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後，立子為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