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犯錯

楚子夏一個人干坐着無聊，掀起帘子向外看。馬車已經行到了東門口，快過年了，街上的小攤消失了一大半，平日裏熱鬧的大街，此刻顯得很是冷清，但滿街掛上的紅燈籠又添加了一些人氣。零落還有幾個賣春聯的小攤，攤布上擺着大紅色的春聯，還有紅燈籠，看起來很是漂亮。

美中不足的就是少了點人氣兒。燒雞店、燒鵝店、烤鴨店、萬聚齋，還有王氏布莊，逢月堂全都大門緊閉。

楚子夏稍微感慨一句，然後收回微探出去的頭，在馬車上眯了會兒，快睡着時馬車便停了。

幾乎是立刻睜開眼的，她的目光對上了沈不敏，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的。

楚子夏在前面坐着先下了車，鄔叢已經下了馬站在那兒等着他們了。她走過去從鄔叢手中奪回馬的韁繩，拍了拍自己棗紅色的馬，仰起頭瞪了兩眼剛剛騎着自己馬的人，然後牽着棗紅小馬進了院子。

沈家不大，僅有一進院子，七八間屋子還包括柴房和廚房，不過即便這樣，院子裏留下的地方也還算寬敞，幾片土地上種了花，一片空地上還豎著一個箭靶，花的附近還有一張石桌，供夏日晚上吃飯用。靠近茅廁的地方是個馬棚，並不大，僅能容下沈不敏那架小馬車和楚子夏的小紅棗。

楚子夏把小紅棗牽到馬棚，繩子系好后開始給它餵食。

馬槽里被楚子夏填的滿滿當當，入冬了，小傢伙的飯量倒沒減少。

這小紅棗，是楚子夏入京第二年父親回來時帶過來的，當時還是個小幼崽，如今已經長得很大了。

不一會兒鄔叢把馬車也牽到馬棚里，讓楚子夏一併餵了，自己則去下廚做飯。

沈府里沒有下人，之前做飯的都是跟隨楚子夏從暮天城一塊回來的劉嬤嬤。但嬤嬤年前不知怎麼找到了在青州的親戚，就回去探親了，於是做飯的重任便交在了鄔叢身上。

鄔叢之前大多數時光是在山上練功度過的，對做飯這種事情雖不是很在行，但還是能拿得出手的。

“今天中午吃什麼？”楚子夏喂完馬，興緻勃勃地走進廚房問正在切土豆的鄔叢。

“還是炒昨天那兩個菜。”炒土豆絲和炒蘿蔔。

冬天裏菜不多，還貴，能吃上這些都算好的了。

楚子夏“哦”了一聲，剛準備溜出去，便被鄔叢叫住。

“你再去洗點白菜。”

“不是炒土豆和蘿蔔嗎，洗白菜乾嘛？”楚子夏疑惑地問道，卻還是照做了。

“噢，我想起來了，”楚子夏正洗着，突然想到點什麼，“中午魏才還要來蹭飯！”

“沒大沒小的！一點禮貌也沒有！”鄔叢呵斥道。

楚子夏全當沒聽見，繼續道：“他要來的話，木頭說不定今天也要來，那我多洗點白菜，你再切點肉！多切點，我都好幾天沒吃肉了！”

“幾天沒吃肉了啊？”門外面突然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楚子夏見了他，倒是先規規矩矩的叫了聲“魏才哥哥”。

魏才一身紫衣勁裝，身材挺拔，眼尾上翹，笑起來有些妖嬈。一張薄唇不是健康的粉紅色，有些偏紫，大抵是凍的。

魏才走到楚子夏旁邊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道：“這是有多久沒吃肉了，怎麼小臉還是這麼圓嘟嘟的，就是還沒長高。鄔叢，小丫頭養的不行啊！”不等楚子夏發火，他又對着鄔叢道：“鄔叢，今天上午多炒幾個菜，多放點肉，讓三丫頭吃個夠。”

鄔叢無奈的把昨天割的肉拿出來切了好大一塊，“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最近鹽還漲價了。我們家什麼條件你不清楚啊！”窮啊，沒錢！過年衣裳都沒買！

“沒關係，我有錢，明個兒我再給你割五斤。”魏才滿不在乎道。

果然有錢就是任性啊！鄔叢和楚子夏在心裏感慨。

別看她是將軍的女兒，沈不敏是王子皇孫的老師，可錢是真的沒多少。

楚將軍每年會給楚子夏一筆錢，不是很多，但也足夠逍遙半年了。但正直如沈不敏，不肯動楚子夏一分錢，還白吃白喝的侍奉着這位楚三小姐。

“三丫頭，別洗菜了，把手擦乾了，過來瞧瞧魏哥哥這次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東西，”魏才把肩上的包袱拿下來，故作神秘的往裏面掏了好幾下，最後拿出個彈弓來。

這倒是個稀奇玩意兒。

彈弓手柄圈口做的稍小，剛好適合楚子夏的小手，兩側弓架做的較寬，用兩條橡皮條連着。兩橡皮條末端用一塊軟羊皮做成裹片。整個彈弓雖大部分是木頭做的，但有些地方還鑄了鋁鐵，所以拿在手上並不覺得輕。手柄磨的光滑，拿在手上很舒服，一看就是花了時間打磨出來的。手柄正上方，還刻了楷體的‘夏’字。

楚子夏把手在衣服上抹了兩下子然後接過。

“三丫頭，這可是哥哥費千辛萬苦專門親手給你打的彈弓，你看，你中秋節不過隨口說了一句想要點玩具，哥哥就放在心上給你弄來了，哥哥對你好吧？”魏才一臉討好的笑着說。

沈不敏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來了，突然咳了兩聲，自然不是故意的，他前些日子剛染了風寒，本來已經快好了，經楚子夏早上這麼一折騰，又有些咳。

楚子夏聽見咳聲，也顧不上看彈弓了，立馬過去拍了拍沈不敏的背，“不是好了嗎？怎麼又咳起來了？”

“沒事。”沈不敏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是不是早上吹了點風，又受了涼？”楚子夏一臉關心的問道。

“對不起先生，”楚子夏低頭彎腰，鞠了個很深的躬。

“學生知錯了。”

一般情況下，楚子夏是不會叫沈不敏先生的，這次是真的低頭認錯了。

沈不敏也很會給台階下，“吃完飯把你私藏的話本子都交上來，這月零花錢沒有了。”

他黑着一張臉，楚子夏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眼巴巴望着他，說了句“是。”

旁邊魏才看着不禁搖搖頭，“你們這師生倆兒，倒真有意思。”

一個沉默寡淡和一個活蹦亂跳的，一塊相處了七八年，居然能絲毫不被對方影響改變，也算是件奇事。

沈不敏過來露了個面就回房了，魏才接過楚子夏洗菜的任務，楚子夏則重新接過魏才手中的彈弓一個人跑出門，在院子裏撿了幾塊小石子，搭好在皮套上，瞄準，對着院子裏臘梅旁的靶子射去。

如何判斷自己是否正中靶心？靶子正中心有一支箭，打中了，自然會發出聲音；打不中，那是不可能的。她把石子放在皮套上，拉起、瞄準、放！

石子像箭一樣“咻”地飛出去，“咚”的一聲打在箭上，清晰可見的，箭晃了好幾下，沒掉下來。

同樣踏着飯點來的沈默親眼目睹了這一幕，他剛想開口誇楚子夏，結果拿着彈弓的少女突然轉過身，將彈弓瞄準了自己。

還不等他多說一句話，少女拉緊彈弓的手突然鬆開。

石子朝他飛來。

沈默來不及閃躲，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咻’的一聲，石子從他耳邊飛過，打在身後的繩子上。

“怎麼樣，厲不厲害？”少女清脆又得意的聲音響起。

沈默睜開雙眼，有些驚魂未定，他回頭看了眼那根晃動的繩子，點了點頭。

“鄔叢大哥還在廚房裏做飯，魏才哥哥剛來，這會兒也在廚房裏，”楚子夏朝沈默走去，獻寶似的將彈弓遞給沈默，“諾，這是他剛給我的。”

沈默接過去，仔細翻看着。

“離吃飯還得有一會兒，不如，我們再玩點刺激的？”彈弓射箭這種無聊又低級的遊戲楚子夏可沒興趣，她想到一個新玩意。

沈默下意識地點頭，等反應過來后楚子夏已經跑開了。

“你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然後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跑去，跑到一半又折回來，把箭靶子上的箭摘下來拿走了。

不知為什麼，沈默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一會兒，楚子夏從廚房裏面出來了，手裏還拿着幾個直冒白氣的東西和幾個蘋果。

冒白氣的是幾把飛刀和箭鏃。

沈默猜到她要幹什麼了。

果不其然。

“我把這飛刀和箭頭都擦乾淨了，它們都還沒沾過血，一會兒蘋果也不耽誤吃，怎麼樣，我聰明吧！”

“這第一輪呢，你把蘋果放在你胸前，你人不要亂動。”

“第二輪呢，我蒙上眼睛，你伸直胳膊，把蘋果平放在手上，人還是不要動。”

“第三輪呢，我還是矇著眼，你把蘋果，”

“嗯，放在哪裏好呢？”楚子夏略作思索，仔細打量着沈默全身上下，“那就放頭上吧！”

沈默還處於一臉懵狀態，楚子夏已經跑到對面遠處了。

“放胸前，人別動！”楚子夏大喊。

沈默只好照着做了。

剎那間，一把飛刀飛來，沈默托着蘋果的手不斷發着抖，他急忙閉上眼睛。

手上感到了一絲涼意，是蘋果的汁濺出來了，他慢慢睜開眼睛。

飛刀實實地插在蘋果上，入了有七八分。

“第二輪，伸直胳膊平放手上！”楚子夏邊喊邊用拿出條黑帶子蒙上了眼睛。

沈默再次照做。

飛刀再一次插進蘋果里，只是這次插的更深了。

“第三輪哎喲喲疼疼疼！”

“什麼第三輪，我看你是輪第三！”鄔叢突然從廚房裏出來二話不說直接揪起楚子夏的耳朵，另一隻手裏還掂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師父！”沈默看請鄔叢手裏拿的東西是什麼后慌了，連忙上去接過他手中的刀。

但鄔叢不給，反而讓他退後。

刀前天剛磨過，鋒利的直教人看着心裏發寒。

“你膽兒夠肥啊”鄔叢揪着楚子夏耳朵的手還是沒丟，只是稍微輕了些，“楚三啊楚三，楚小爺啊楚小爺，我是一會兒不看着點你，你就要給我闖出個彌天大禍啊！”

“你是飛刀扔的多准啊，敢拿活人來當靶子了，你還蒙上眼，剛剛還在屋裏說的啥‘知道錯了’，我看你是不知悔改！”

“你再不鬆手我耳朵就要掉了！”楚子夏被扯地難受，大叫拉起來。

鄔叢這才鬆了手。

“知道疼了啊？知道疼了還不長記性，我看你還是腿摔得輕！”鄔叢厲聲呵斥道。

但楚子夏還是心有不服，“你自己親手交出來的徒弟你還不放心啊，我這麼厲害能傷到他嗎！”

“你這麼厲害上天給我看看！我教你往靶子上射箭扔飛刀，可沒讓你把沈默當靶子！”鄔叢怒氣沖沖，對楚子夏這一行為很不滿意。這讓楚子夏很驚訝，她沒想到鄔叢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畢竟她根本沒料想到先出來打斷她的人是鄔叢。但她還是不情願地低下頭，“知道了，我錯了，我不該拿木頭當靶子的，下次不會了。”聲音憋屈又拉着很長的音。

而鄔叢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的態度不太正常，緩和了下情緒，留下一句：“把東西收好，洗洗手準備吃飯吧”然後掂着菜刀回屋了。

楚子夏這才抬起頭。

沈不敏沒出來，魏才也沒出來。

“幹嘛那麼生氣啊！”楚子夏小聲抱怨着。

沈默也有些奇怪，平常這樣，師父是不會生氣的。

可能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