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傘（1）

人們總是與突如其來的大雨不歡而散，因此“雨中送傘”總是能與“雪中送炭”相提並論的美事——前提是，這是一把能用的傘。

傘人就是一個時刻有着這樣好心腸的人——儘管他自己不那麼認為。他堅持認為自己是一把“聰明傘”。一把知晴知雨能放能收還時刻準備服務的好傘，怎麼能棄之不用呢？可悲的是，他無法向人們展現出他最好的一面。

詩人正是在這時碰見傘人的。傘人正鼻青臉腫地靠坐在牆角，一動不動地仰望澄澈的藍天。詩人差那麼一腳就要踩到他腿上，給嚇了一跳。

但他還是一動不動，彷彿詩人根本沒出現。詩人試着問了問，對方卻沒半點反應。

路邊走來一個人，直接拉着他的手把詩人拉開向他解釋起來。這個傘人，就是太經常因為試圖撲到淑女紳士們的頭上而被暴揍一頓了。

詩人這下算是了解了這位傘人的心路歷程，一時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應對。

不過對於一把救急用的傘來說，功能完好可比外觀精緻重要多了，對吧？所以，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幫助他人的機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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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站在傘人的記憶中，目力所及，沒有一物，頭頂與腳下毫無差別，令他回想起魔術師的盒子。唯一的不同的是，這裏的天地間都蒙了一層灰濛的霧氣。

他突然明白，此刻，他就是傘人。此時，他正撐着一把黑傘，那是一把很普通的黑傘。他突然萌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收起那把傘。他知道，那就是傘人此刻的想法。

這裏是傘人的夢境，傘人想做什麼都可以。於是傘人照做了。

可是當傘人收攏那把黑傘時，圍繞着他的地面悄然蔓延出樹枝狀的裂紋。在傘骨敲中傘尾的那一刻，這個世界無聲無息地破碎了。

他開始下墜。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落到地面，但他沒有喊叫，也沒有掙扎。他只是下墜，隨着重力自然地墜落，彷彿這就是他一直以來想做的事。

終於落到地面。不輕不重，像是從一把椅子上失足下落。他並未從夢中驚醒。

地面平整，當他想從地上翻身爬起時，他看見在他腳下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個球。他顧不上起身，手腳並用就爬了過去。那個球像是青蛙童話故事裏的金球。

這次，他不會再亂動了。傘人和與他共用視角的詩人都這樣想。但這裏除了這個球空無一物。所以他就這樣坐下，什麼都沒有做，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休息。

他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天地交界處，色彩悄然變化，一道亮光閃過，那個交界處竟然斷裂，地面開始傾斜，他慌張起來，雙手在空中揮舞，嘗試着抓住些什麼。但是當他四處張望，只有那個球牢牢的固定在原地。於是他死死的抓住了球，球面光滑，他起先兩手抓住，隨着地面傾斜的幅度越來越大，他的手逐漸滑脫。他最後還是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