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吟遊與流浪

從前有一個小男孩，他的手裏總是拿着一個盒子。別人問他盒子裏裝着什麼時，他總回答：“一座城市。”

每當他給出一份這樣的回答，他的父親的臉總是更黑一分。終於有一天，父親將他的盒子奪過，扔到壁爐里。

那一年，大火吞沒了城市。

多年後，一位魔術師來到小鎮。他帶着一個盒子，卻從來沒有打開過。裏面裝的不是魔術道具，也不是接到的打賞。

“裏面裝的是什麼呢？”有人這樣問他。

“一座城鎮，一些故事，和沒寫完的劇本。”如果又有人問出了這樣的問題的話，他就會這樣笑着回答。

有時是清晨，有時是日光斜照時，魔術師會踏着小鎮道路間的風來到廣場。他會叫住看起來不那麼匆忙的行人，開始他的表演。他的身影總伴着鴿鳴，與觀眾的驚呼與掌聲喝彩。

唯有有時來的不巧，比那位“神出鬼沒”的吟遊詩人還要晚，可就只能艱難地維持他的神秘了。吟遊詩人即使身處人們的重重包圍之中，也能遠遠瞅見魔術師的身影。對魔術師，詩人每天都能想到不同的稱呼方式。

“好久不見，娛樂小鎮的雙手！”這是魔術師一直不能理解的稱呼方式。其一，他們每天都見面；其二，他並沒覺得他的存在是為了娛樂鎮民；其三，聽到他的招呼的是耳朵，為何他只與他的雙手打招呼？

“嗨，風的眷顧者！”這是鎮民無法理解的稱呼方式。除去魔術師的棕色帽子從來不會被風吹走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可以指向風的特徵。但吟遊詩人知道為什麼，魔術師也知道為什麼——基斯——他的名字，意為“風與樹林”。

諸如此類，還有一些誰都無法理解的稱號，都能從吟遊詩人腦海中閃過——敢不敢大喊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

吟遊詩人和魔術師，都是鎮民心中神秘莫測的人。魔術師的神秘，來源於精湛的魔術技藝和他的來處；吟遊詩人的神秘，則更來源於一個問題——“這個人又閑逛到哪裏去了呢？”

吟遊詩人有時會消失在小鎮某條不知名的小巷中，有時又會突然出現在廣場中央。連他身處貧民窟的朋友有時也會提出疑問：“你去哪兒了？”“去追尋我的故事。”他總是這樣回答的。

兩個神秘的人，或許生來就是同伴，但很難成為朋友。他們的神秘，指引他們在廣場上的路線一次次交叉，卻從未並肩同行。

直到有一天，魔術師和吟遊詩人居然同時從同一條小巷走向廣場。於是他懷着揶揄問吟遊詩人一個不該問的問題：“你的故事都從哪裏來？”

大概是自己胡編亂造的吧，吟遊詩人多半會打趣着把這個問題還回去。魔術師是這樣預料的。

吟遊詩人卻回答：“從過去來。”那一刻，他的臉上閃過一些魔術師沒見過的東西，似乎有些猶豫，又有些玩笑氣質，又有些說不清楚的……落寞。但這表情只是一閃而過，詩人又回到了平時俏皮的語調里，又補上一句：“你也想來看看嗎？”

頭一回，魔術師突然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彷彿是突然被吟遊詩人方才的表情鎮住了，還沉在在方才的幻覺里。魔術師還是點了點頭，盯着詩人的背影，然後看着他站到廣場中央……

等等，他為什麼站到了魔術師常站的位置上？

真是個小心眼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