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暫別(2)
阿魚這一句話,猝不及防地闖進秋舫的耳朵里,讓少年微微一愣,旋即嘴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他無奈道:我是否記得可不重要,你記得才算重要。
眾所周知,他們二人之間的交易是秋舫若助阿魚脫困,在十年之內,阿魚答應可以不殺他,不過他倆的實力差距太過巨大,秋舫記得此事並不打緊,他總不能提着自己的頭去送命不是,反倒是阿魚是否將此事記在腦海里,倒顯得極其重要了,畢竟這一段奪命的關係裏,阿魚才佔據着絕對的主動權。
阿魚聞言,沉默了一陣,她原本生得靡顏膩理的臉頰隱身在濃郁的黑氣之中,旁人瞧不真切她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不過在秋舫想來,大概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冷艷吧。
不過令秋舫有些意外的是,阿魚再度開口時的語氣,多了幾分高亢,似笑了,又非笑,如同寒冬臘月的肅殺裏帶了兩分臘梅的清香,絕望里又透出幾許希望的期許。
好好活着,十年後,我,親手取命。
阿魚的話音一落,眾人的臉上竟變得似笑非笑起來,尤其是何望舒一邊壞笑着,一邊意味深長地回過頭來看了秋舫一眼,單單是看秋舫倒還好說,他的目光順勢落在了傅芷身上,好像在說:你快瞧瞧。
傅芷愣愣地看了何望舒一眼,卻並未將目光移到秋舫身上,只是口中念念有詞:小師兄可不得好好活着。
秋舫倒也聽不出傅芷這話語之中究竟藏着幾層心思,只好裝作未曾聽到過,朝着阿魚拱手道:十年後,再會。
雖然阿魚身上的秘密令少年郎十分好奇,但他也知道,每一次與阿魚見面,隨之而來的一定還有事端,如此一來,倒不如不見,自己認真查案,認真修行,好好準備十年後的取命之約才是真理。
阿魚的話語本就不多,除開這幾句之外,似乎也沒有多餘的話要與秋舫交代了,等到秋舫的話音一落,黑氣騰挪,這半人半妖的女子似乎轉過了身,萌生了去意。
那各位,我們可要走了。
金面黑衣人笑道,此番,似乎是以他的勝利而告終。
周宗的陽謀雖然未能完全執行下去,但他也絕非輸家,加之秋舫已經開口,阿魚這樣的高手也已現身,自己更是沒有任何阻攔的必要了。
念及此處,他才淡然笑道:閣下若是不着急,在下還有一事相問,答與不答,全憑閣下。
周宗的話說得頗為玩味,似乎只想問出這個問題,並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聽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金面黑衣人沉吟片刻,他同樣猜不到周宗想要問的究竟是何事,只好沉聲道:周掌門請講。
沉浮於際,為何有的人,總是放不下過去的事呢。
周宗喃喃說道,臉上緊跟着出現了一抹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神色,有喟嘆,有無奈,還有一絲猜不透的深邃。
金面黑衣人卻想也不想地笑了起來,好像此事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麼大事要事,只是顧左右而言他道:周掌門往後要遇見的,還很多,不過以周掌門的本事,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倒也不懼。
這一句話聽似無意,卻道盡了未來的基調,周宗難得地面露苦澀,輕輕點了點頭,再次拱手施了一禮。
金面黑衣人見狀,也不再多糾纏不清,只是與阿魚對視一眼,轉眼間,二人便化作一道虹光,騰空而去。
二人走後,此處的外人便只有風政一人,他對周宗與金面黑衣人的一問一答頗為疑惑,但他知道此事不是自己問了便能夠得到答案的事,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周掌門,多謝。
風宗主言重了,我門中弟子先前叨擾,還請寬恕則個。
周宗同樣是淡
然笑道,有了屠妖大會一事,東極門與墨宗之間的嫌隙加深,雖然雙方互相視作仇敵,但此時此刻還遠未到撕破臉皮的時候,面子上的功夫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倒也不必在意誰伏了首,誰又做了低,周宗並非是一個在乎虛名之人。
提起屠妖大會的事,風政的臉色自然轉冷,但周宗的言辭懇切,給足了自己面子,他自然不可發作,只好拱了拱手,一言不發地化作黑光,御空離去。
頭上天色,越發地黑了起來,明月升到穹頂,半隱在雲層之中,月色變得若隱若現,四處陰森森的,風吹草動,也自心涼。
外人悉數離去,一切自然又歸於了平靜,周宗不發一言,眾人便也不敢開口,只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尤其是傅芷在此處顯得頗為怪異,只好有些無主地看了看秋舫,秋舫同樣將目光投了過來,關懷的神色落在傅芷眼中,心底里生出了幾分柔軟。
小丫頭片子,你怎麼在這?
何望舒的聲音打破了寧靜,他似笑非笑地朝着傅芷走了過來,隱隱有着興師問罪的姿態。
誰料秋舫卻往前跨出了一步,輕而易舉地將傅芷與何望舒隔開,低着頭愧疚道:是弟子的緣故。
哦?你說說看。
何望舒啪地一聲甩開玉骨摺扇,輕輕搖曳,笑得愜意。
小師妹是送...送些吃食給弟子。
秋舫有些遲疑地答道,雖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說謊騙何望舒,但受限於晏青雲一貫的教導,心中總歸還有些別捏。
任誰,也都聽得出這是一句假話。
但何望舒卻不去拆穿,他不正經慣了,此時開口,自然還是不正經的。
可惜,師姐做不了這個主,提親還得去皇城的大將軍府。
這一句話,恍若一道驚雷劈來,驚得秋舫與傅芷二人面赤耳紅,換做平常,十師叔也不過是簡單打趣兩句,只是這一次,怎的突然一個猛子扎進水裏,水花四濺,驚起二人心中的漣漪。
師叔,說笑了。
秋舫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支支吾吾地說道。
察覺到秋舫的窘迫,周宗才一步一步緩緩踱來,嘴上也為秋舫打了個圓場道:小孩子的事,你管那麼多作甚?
婚姻大事講究一個明媒正娶,他沒爹沒娘,老道長又不問世事,可不得我們幾個師叔來做主么?
何望舒依舊是口無遮攔地笑道,惹得少男少女更是赧然地低着頭。
依照傅芷往常的性子,早也不服氣地與何望舒掰扯起來,不過今時今日,她竟變得一言不發,並不回懟幾句。
說正事要緊。
周宗笑着擺了擺手,順勢走到秋舫面前,秋舫微微抬頭看着周宗,只覺得周宗原本的高大威武的英姿,好像矮了幾分。
掌門師叔,弟子,有些不解。
秋舫疑惑地說道。
周宗點了點頭,眼中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慈祥,這在尋常是瞧不見的,傅芷在東極門待了這麼多年,知道周宗平常雖然還算親和,但骨子裏的威嚴從來不曾缺席,眼前的神態倒也是第一次見到,想來自己的心上人,的確有些特殊。
她多多少少聽聞過家中之事,也知道所謂八王爺的遺孤對於自己的父親而言,是多麼重要的事情,念及於此,她心中的思緒又亂了些許。
周宗並沒有直接回答秋舫,反倒是凝視着傅芷道:你小師兄的身世,你也有所耳聞了。
傅芷聞言點了點頭,似乎猜到這位掌門師伯要說些什麼。
若是外傳,他會有殺身之禍。周宗再度張口,他這是在提點傅芷,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走漏了風聲,
心上人恐怕就得成為一個孤魂。
周宗的話音方落,傅芷柔弱的身子便跟着顫了一下,在若隱若現的月輝照射下,越發顯得她清瘦柔弱,全身都矇著淡淡晶瑩光芒,令人生憐。
掌門師叔,你放心吧,小師妹她不會。秋舫見到傅芷的神態有異,連忙搶白道。
何望舒聞言卻怪笑一聲:你啊,還挺護着她。
不等秋舫作出反應,周宗卻正色接過話頭:說吧,你的疑問?
為何風政會來?
秋舫輕聲問道,雖然他多少猜到是周宗所為,但他還是想從周宗的口中聽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周宗倒也未令他失望,笑着答道:你大鬧屠妖大會,雙方反目,此時須得尋一個轉機。
可我們並不怕他。秋舫似乎有幾分不服氣,難得一見地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三大家族的秘寶,我們也很感興趣,此時還是不要翻臉為好,再說了,我們當著天下人的面,說要將阿魚交還,自然今晚是要讓他到場的。周宗解釋道,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盤算之中。
若是阿魚自行出關,我們還得出手降服,交與風政,但金面黑衣人這個變數,卻是我們不出手的解藥,你明白這個道理么?何望舒突然接話道,將周宗的意圖說得更加明白了一些。
秋舫點了點頭,若只是阿魚,還有降服的可能,若是金面黑衣人與阿魚聯手,東極門除非傾巢而出,才有可能佔據上風,如此一來,他們無法交還阿魚也算是情有可原,風政自然不好多言。
何況再退一步,讓風政親自到場,若是他也無法帶走阿魚,那此此事更不能怪在東極門的頭上了。
念及此處,秋舫在心中由衷讚歎起周宗的深謀遠慮來,看來自己不僅是道行上,更在合縱連橫上,也還有着極遠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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