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封信
下午周然在車裏補覺,周以在旁邊戴着耳機看英劇,兩個人安安靜靜的,互不打擾。
晚飯前兄妹倆才下車回到屋裏,爸和小叔回來了,他們下午去了陵園,給小姑挑好了地方。
楊玉榮招呼他倆去桌上吃飯,男人和婦女小孩分了兩桌,周然挨着周建業坐下,想周以和那些姐妹姑嬸不太熟,剛要喊她,她就自己走過來了,在他旁邊的空位坐下。
“小以,你去那邊坐呀。”
周然替她回答:“沒事,那裏位置也不夠,就坐這好了。”
親戚們吃飯喝酒,依舊聊天談笑,似乎這只是一次最尋常不過的聚會。
他們甚至回憶起了小姑當年的那些英勇事迹,說她這人是男兒心女兒身,說她一直都很有自己的想法,不知道算好事還是壞事。
他們說這些的時候,口吻都很稀鬆平常,聽不出什麼悲傷或哀悼。
周然坐着,沒喝酒,偶爾夾兩筷菜,一言不發。
很快周以就成了桌上話題的中心,叔伯們問她有沒有男朋友了,說等着喝小叔的喜酒,也快三十歲了,該結婚了。
周然偏頭看了周以一眼,想起了那天岑蔚說的話。
她這妹妹名校畢業,現在又在名校任職,實打實的高學歷,前途無量。
可大家對一個女人最關心的問題總離不開婚嫁,她們的事業很少被提及。
因為不提,所以也總是意識不到,她們身上的價值也可以在於聰明的頭腦、在於堅韌善良的品性、在於能力、在於魄力、在於野心。
而不是賢惠、純良、勤勞、順從。
周以不善應對這些話,只是微笑。
一盤芋兒雞端上桌,周然夾了一塊肉到她碗裏,開口替她轉移火力:“我還沒結呢,她急什麼。”
說到這個周建業就來氣,瞪他一眼,罵道:“你小子還好意思說。”
兩個月前他和楊玉榮就旁敲側擊地打聽過,問他和岑蔚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周然只說還早,他們先以工作為重。
想想從來也只有男人不願意成家、不願意被束縛,周建業讓他不想結婚就別耽誤人家姑娘。
周然也不反駁,每次都用一句“這種事要順其自然”打發過去。
其實他也不是不想提,他是還不敢提。
第三天要送小姑出殯,天還沒亮他們就得起床。
陵園兩邊栽着松樹,清晨山間霧氣瀰漫。
送骨灰盒下葬的路上,周然耳邊只有女人們哀哀戚戚的哭聲。
周以懷裏捧着一束奇怪的花,綠葉上橘黃色花瓣細長,像飛鳥的翅膀。
他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心裏是為周展高興的。
她去找新生了。
這事聽起來應該是值得高興的。
骨灰盒是周然單膝跪在地上放進去的,他心裏想,去飛吧,你現在那麼輕盈自由,快飛去遠方。
周以學校還有事,下午周然把她送去機場,自己也立馬動身趕去了蓉城。
摁響門鈴后,他聽到門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岑蔚開門后看見他,先是心虛地擠了個笑,然後張開雙臂來抱住他的腰。
周然捏捏她的臉頰,也彎着唇角:“沒你想得那麼簡單吧?”
岑蔚撅高嘴,和他抱怨:“那真的是群老狐狸。”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周然低頭親在她的額頭上,當作獎勵一朵小紅花。
“都是沈沁的功勞,我感覺我什麼忙都沒幫上,幸好有她。”
“哪有,沒有你我才不知道要怎麼辦。”
周然這三天就沒好好休息過,臉色不好看,眼下也有烏青。
岑蔚拍拍他的背,問:“今天是不是一早就起來了?”
“嗯。”周然疲憊地嘆氣,“好累。”
岑蔚推他去床邊:“那你快去補個覺。”
“沒事。”周然在沙發上坐下,“也睡不着。”
岑蔚讓他躺到自己腿上,給他揉太陽穴放鬆放鬆。
這兩天聞多了火燒紙的味道,現在鼻間縈繞的淡香讓周然覺得心安。
他聽到岑蔚輕聲喊他:“然然。”
周然睜開眼睛,奇怪地看着她,對這個稱呼感到不適應。
岑蔚問他:“小姑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周然一下子愣在那兒。
她說:“我一直忘了問你,認識她的時間又太短了。”
周然撂下眼皮,胸膛里的心臟顫了兩下,往下跌。
岑蔚說的是小姑生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