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祭祀
“我知道。”
她並沒有自稱本宮，而是和以前一樣只自稱“我”。
“你知道？那你還來……”
見燕旻有些激動地想要起身，連帶着扯動了傷口，整個人立刻蒼白了起來，她只好伸出兩根手指按住他的肩膀：“你別激動，別弄不好死我馬車上，不吉利。”
見她依舊和自己像從前那般鬥嘴，說話絲毫不客氣的樣子，終於讓燕旻鬆了一口氣。
從一旁拿來了馬車上備用的箱子，尉遲琅華半垂着眼睛找出一瓶金瘡葯來遞過去，認真地看着他說道：
“縱使皇兄再如何嬌慣於我，祭祀一事都不可忽視，也不得不去，不管你是如何得知這裏有刺客的，這裏都不是你該在的地方。”
“我明白。”他接過藥瓶在手上轉了一圈，終於收回了自己那炙熱的眼神，埋頭看着手上的東西：“相識多年，我只求護你安全從太廟回府，便立刻回去軍中，絕不會讓人發現我的存在。”
話語中帶了幾分委屈，偏生他又的的確確長了一副白面小生的面相，哪怕身上披着血氣，這一軟下來，總讓人心中生出幾分愛憐來。
也罷，自己身邊的人未必能靠得住，倒是他可以比別的人能夠多相信一分。
可是他的出現太不可思議了，不僅僅是他提早解決了路上的刺客，還有他出現的時間。
上一世，他自白卿出現之後，便鮮少再和她有關聯，偶有相見，也不過是在宮中宴席上遙遙一望，這次怎麼……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個人居然毫不避諱地扯開了外衣，當著她的面露出了自己精壯的小腹，利落地將藥粉給撒了下去。
這畫面，委實有些……香艷過度。
馬車在疾行，車窗外的風偶有偷偷進來，絲絲撩着他半束着的頭髮，可偏偏衣襟又懶懶地掛在他的臂膀上，扯着一陣一陣的微陽，直叫人看得……
畢竟與只善籌謀和吟詩作對的白卿不同，他常年習武征戰，每一寸肌肉都長得恰到好處。
從前她怎麼就沒注意到這個人可比白卿那個面首好看許多？
停……
現在不是她肖想風月的時候。
不自然地將目光移開，等他給自己上完葯，又整理好衣服后，已經接近太廟附近。
此時距午時還有些時候，總算趕了個早。
馬車停下后，珠兒上前來掀開門帘，看見裏面多了一個人時驚訝了一下，但又在看到她冷然的眼神后不敢多言：“殿下，太廟到了。”
“嗯。”
尉遲琅華回頭看了一眼，燕旻瞭然地點了點頭，她這才扶着珠兒的手下了馬車。
太廟外早已有人在候着，見到她似乎也有些驚訝，這個貪懶的長公主殿下，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
珠兒謹慎扶着她上前，疑惑地看着來迎的人小聲道：“往日不都是蘇嬤嬤來迎殿下么？今日怎是個面生的嬤嬤？”
她看了一眼垂手站在太廟門外候着的人，那藏不住的冷意迸射而出，眼裏似乎有千萬把刀子打在其身上。
這個嬤嬤，她再熟悉不過了。
珠兒感受到她的氣場不對，小心地扶着她：“殿下？”
“無妨，興許是皇兄安排的人。”
這個嬤嬤雖然佝僂着身子，但依舊藏不住她身體的精壯，特別是那一手的老繭，看得人十分不適。
抬頭時雖然笑得有兩分諂媚，但眼神底卻沒有絲毫對皇室的敬重，兩步上前便要接替珠兒扶着她的手。
尉遲琅華假意扶了扶鬢，不露痕迹地躲開她的手，聲音涼涼地問道：“陛下在何處？”
嬤嬤輕挑了一下眉，彎着身子開始帶路：“殿下這邊走。”
她看了一眼馬車離開的方向，想到以他的身手和本事，應該不會被人發現，這才放心地踏進了太廟大門。
一路穿行到了正殿外，遠遠地就見到一個身穿紫色龍袍的人迎了過來，她趕緊屈身行禮，朗聲道：“見過陛下。”
這下就連珠兒都愣了一下，殿下這是怎麼了？往日可沒這麼有規矩過……
昭賢帝見狀也是微微一愣，臉上的笑意跟着僵了幾分，但又很快表情自然地扶起她：“皇妹與朕何時在意起這些虛禮了？”
“即便未身處皇宮，這禮也是不能廢的，何況這裏是太廟，列祖列宗都看着呢。”
“你可是朕的親妹妹，不管身在何處都朕最親的人……”昭賢帝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如既往地帶着寵溺的笑容，牽着她的手朝着正殿走去：“不過你今日倒是來得挺早。”
“祭祀是件大事，我可不敢耽誤。”
說到這裏，昭賢帝也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你今日是遇上什麼事了嗎？”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琅華，你若是有什麼事可不許瞞着皇兄，不許自己藏着委屈，無論多大的事，皇兄都能替你解決。”
他似乎能看出來她今日與往日的不同，不僅僅是表面上的規矩，而是她眼神中的漠然和冷意。
“琅華知道，這世上唯有皇兄對琅華最好了。”她突然收斂了鋒芒，笑容甜甜地說道。
彷彿剛剛那個謹守規矩，渾身披着冷意的人不是她一般。
昭賢帝只當她是路上不快，也沒再多問，而是一起走進了正殿。
此刻還未到時辰，所以殿內只有皇室中人能進，祖宗的牌位在上，眾人皆是恭恭敬敬地跪在軟墊上。
與其他人不同的是，尉遲琅華並未閉眼祝禱，而是直直地看着上方，盯着其中一塊牌位出神。
那是她的父皇，也是這世上真正疼愛她入骨的人，若不是當初群臣反對，天下非議不斷，只怕她已經得封皇太女之位，興許還真能登基為帝也說不準。
蘇貴妃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覺得她那直愣愣的眼神有些嚇人，慢慢從軟墊上將身子直了起來：“陛下，現在時辰還早，臣妾瞧皇妹的氣色不佳，要不先安排些膳食？”
昭賢帝回頭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才道：“也好。”
尉遲琅華此時已經恢復成閉着眼睛雙手合十的樣子，不過心裏卻在冷哼：
這麼快就等不及要第二次刺殺了嗎？
蘇貴妃，原來還有你的功勞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