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暴雨·下
被暴雨冷風包圍住的黑夜狹窄、幽深。
王學康目送土老師的手電逐漸微弱進深夜裏,為了避人耳目,特意從學校後院離開。靜靜站着,聽着雨水滴答落在地面,打在破碎的窗框邊。
孤立無援的學校,物資匱乏的學校,王學康邁着沉重的步伐走回前廳,這種事他一點都不懂。路上經過滯留傷員的教室,聽着裏面痛苦的低聲,除了等待,他想不出怎麼救他們。直到聽到這樣痛苦喊叫的瞬間,王學康才明白了土老師堅定眼神的意義。
所謂不要出去的要求,實際上如果有人想要出去,那也沒有辦法能強硬攔住。當下王學康能做的就是引導學校內倖存學生的氛圍,避免陷入絕望和混亂。
外面是暴雨和看不見底的漆黑,沒有人會想離開有光亮的教學樓,跑到外面另謀生路。不讓倖存學生亂跑,是對他們最重要的保護了。
剛剛大廳里的學生們都被安排到加固好窗戶的幾間教室里去了,大廳破碎了的玻璃口子呼嘯般往裏灌着寒風,封死窗戶的教室可要比現在暖和的多。
“康哥,我剛剛帶幾個幹部把大夥都帶進教室了。”一個挽着校服袖子,精神幹練的精壯小伙,走到王學康面前彙報。雖然個子不高,肩膀也不寬,但他總能給人一種安定自若的感覺。
“點清楚多少人了嗎?”
“還沒,還有幾個教室在統計。”小伙搓搓手,靠近王學康低聲講道,“國二那個會長派頭大得很,根本不辦事,帶着他手底下的人更是狂的不行。”
“姓張的那個?”
小伙點點頭表示肯定,王學康心中明了,必然是國二學生會會長張告瑞無疑。不過現在這種危機存亡的關頭,身為國三學生會會長的王學康才沒心思在意一個學生幹部的態度。
“現在沒有工夫管他,只要不干擾咱們工作就行,一定妥善安全的安置同學們,等待救援。”
“我知道了。剛剛有幾個學生在倉庫找到不少戰備物資,裏面的罐頭都在保質期內,要不給大夥分一頓當晚餐?”
自從早晨遭遇襲擊以來,學校內不論老師學生幾乎都沒吃午飯和晚飯,可能有些倒霉蛋連早餐都沒吃,現在大家估計都餓得不行。這會兒又找到了食物,不放糧實屬說不過去,但是事關物資儲備,放多少怎麼放王學康都毫無頭緒,畢竟現在人數不知道,就連那憑空出現的物資也不知道有多少。
“數清楚有多少了嗎?”
“還沒,有學生在數了。”
“先別發,數清楚馬上告訴我。”
“我知道了。”撂下這一句,那小伙轉身就走,王學康又急忙喊住他:“小劉,先別走。”
劉相宇站住,又走回來,王學康捂住嘴湊近,小聲地耳語了兩句。
他們對視一眼,劉相宇聽完后先是一震,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又看見王學康堅定的眼神,而後心領神會:“我會保密。”
……
那暴雨聲就像胸腔里跳動的心臟,它的旋律越發狂躁越發固執,它吼着,生命。
人防避難所正式啟用,伴着一聲巨響,帶着氣流從門縫噴出,防爆門開啟。
內部設施感應到防爆門開啟,所有設施自動通電開始運作,一時間各種設施的啟動提示音連續不斷。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讓人睜不開眼,映入眼帘的是次預備間,主要用於清理輻射塵和各種細菌病毒避免被帶進避難所內。
瘦制服管不了這麼多,拖着高警司用權限直接跳過這些程序,提前進入避難所內部。順着台階一路向地下,他要和死神賽跑,避難所內一定有搶救條件,當務之急是要先止血,再想辦法做手術,再晚一點高警司恐怕就要咽氣。
高警司被抓着后脖頸的衣領拖行着,手捂着自己腹部的傷處,鮮血在避難所次預備間后的樓梯台階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污。
“瘦子!這幾個兄弟沒氣了!”另外一個剛剛和瘦制服一起開門的警員在大門口的預備間向裏面喊。
“你快他么去找個會做外科手術的!高警司還有氣!快啊!”瘦制服幾乎是拼盡全力地吶喊,右手繼續拖着高警司,而在這暈眩之中,高警司半夢半醒間似乎見到了當年的德林通道,那個兄弟們都被遺忘的地方。
那時,他也是這樣被從樓梯拖着向下得救的。
耳邊又響起炮火連天的聲音,就連當時的畫面都浮現在眼前。大樓內,幾個隊友在前面的牆角掩體後向走廊內瘋狂射擊,壓制着走廊盡頭的敵人。拋彈窗伴着槍聲的節奏,抽動着彈殼在空中劃出連續的弧線,槍口的火焰映照着牆壁,一亮一閃格外耀眼。
又有兩個人撤下來,留下最後一個人殿後射擊。按照撤退戰術,撤下的一組人會在下一個節點架槍掩護剛剛殿後的隊友撤離,如此交替。
高警司作為傷員在這棟建築物內的樓梯上被隊友拖行着,看着另一個剛剛從點位撤離下來的隊員在自己面前邊跑邊換彈匣,一身精良的沙色裝備和從窗外能看到沙色的天一樣亮眼。
又是一陣轟響,似乎樓梯發生了爆炸,天花板震得直落灰塵還有大量沙塵。意識逐漸模糊,沙塵迷住眼,只感到陣陣刺痛,被激出幾滴眼淚。剛閉上眼,便陷入了昏迷當中……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他睜眼了,不知道有沒有意識……”
刺眼的白色燈光。
“高警司,你能聽到我說話嗎?”瘦制服這次沒穿着制服,一身漂白漂白的連體衣和面罩差點讓高警司認不出來。高警司很想問瘦制服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問問市民安置到避難所了沒,可他什麼都說不出來,在他努力時疲憊又不斷襲來,大腦累得不能思考,只能勉強感知到自己的存在。
“蘇醒延遲,別擔心,一會他就能恢復意識了。”醫生打扮的人用手電筒照了照他的瞳孔,又扒扒他的眼皮,確認沒什麼問題,“等他能說話了再叫我檢查一次。”便轉身走到一旁的擔架邊上檢查下一個傷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