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法形容
倒霉總是發生在七月，回憶是無法釋懷的愁。
一大早，楊三伏穿上保安治服，筆直地站在集團公司大樓前。不遠處飄來一家沿街門店傳來悠揚而深情的曲調，打亂了他的思緒……
每每聽到《成都》這首流行歌曲，心底里便不由得想要篡改歌詞，對於他來說，那歌里唱的不是淡淡的回憶和極具生活氣息的憧憬，而是一種理想的破滅，鬱郁不得志的敏感、幻想和逃避。
換上保安治服的那一刻，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失落。在部隊，他經常站崗值勤，但那種站崗，在他心裏永遠是神聖的、引以為豪的。而這種，總感覺低人一等。
專家和達人們常講，職業不分三六九等，而現實卻截然不同，那些冠冕堂皇的言辭，都是站着說話不腰疼，騙人的鬼話。
造化弄人。楊三伏忽然想到了那個算命的老者。
“你本是一將，奈何落平川，士卒權暫時，機會隨時現，他日若得志，青雲直上天。”
什麼王侯將相、大富大貴，他算的最準的無非就是“士卒”兩個字。
剛到保安部報道，楊三伏便被上司“教訓”了一頓。
保安部經理四十多歲，叫李士友，中等個，身寬體胖，腆着保安服幾欲被爆破的將軍肚，上一眼，下一眼，帶着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他數十眼。
楊三伏敏感地覺察出，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什麼。保安這份工作，大家都清楚是一份什麼樣的待遇。別人三四千元的工資，而他卻是七八千元，任誰也不可能不懷疑。恐怕，這位保安部經理，工資也就五六千吧。
當然，李士友的眼神里，也有着一種他這個經理職位危危可及的味道。
“新人嘛，按照集團原則，崗前是要培訓的，不過，從你的履歷來看，犯不着再培訓，明天就可以入列。”李士友彈了彈抽得只剩下煙屁股也捨不得扔的煙灰，慢條斯理地說：“不過，企業不同於軍隊，我得先給你講講集團的規矩。”
楊三伏恭恭敬敬地點頭：“是，李經理，新來乍到，您儘管吩咐。”
“雲起集團呢，可不是一般的小公司，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知名的大企業，譬如你負責的門衛工作，一定要嚴格把關，任何人不佩戴工牌，不允許進入集團大樓。”
“您是說要我去當門衛？”楊三伏已經想到，仍有些懷疑。門衛，說句白話，就是個看大門的。他想到如今淪落到為私營企業看大門的地步，心底里或多或少有些不是滋味。
“不然呢？”李士友歪歪腦袋，“集團的規矩，新人都要去站崗的。”
“呃。”楊三伏點點頭。在他的印象里，保安大部分應該是整裝行走巡邏。
“本來呢，你要去門衛的，工作兩班倒，不過，前兩天中堂有兩名保安辭職了，只好先委屈你，臨時頂一下，一天八小時，應付着。”李士友邊說，邊看着楊三伏，當他發現楊三伏臉色稍稍有些變化時，立即道：“我想，集團之所以給你開這麼高的工資，與此也不無關係。”
“八小時沒問題，中午吃飯呢？”楊三伏連忙問。他自忖李士友說的不無道理，一人頂兩個人的工資，當然，也應該干兩個人的活兒。
“吃飯嘛，集團食堂有盒飯，你先將就着，在大堂臨時糊弄一口。”李士友漫不經心地說：“不過，盒飯可不是免費的。”
“好的。”楊三伏無柰地點點頭。
“記住，每天早晨八點準時到位，晚到三分鐘，扣除半天的工資，五分鐘，一天工資別想了。”楊三伏臨走時，李士友衝著他的背影補充：“站崗時別像根電線杆子似的戳着，要學會點頭哈腰，禮貌迎客。”
雲起集團的確是家大企業，二十五層的大廈，僅七米多高的門廳，就夠人抬頭瞧一陣兒的。八點多以後，便有員工陸陸續續地進入大廈。正如保安部經理李士友所言，進入大廈的員工都很守規矩，清一色的工作正裝，胸前佩戴工作證，即使有下車忘記的，看到保安，也要從包里取出，掛在胸前。
雲起大廈獨門獨院，雖進深不算大，在此寸土寸金的地段，能擁有獨門獨院，足見其實力。
大廈四周，圍了一圈兩米左右的鐵藝圍牆，南向正中間立着兩個高大的白色大理石門柱，銀色可伸縮自動門，如一條長龍，在門柱間收展自如。
從院外進入大廈，要經過三道崗，門衛、中堂和樓宇門，中堂即院中間，位於樓前台階之下。雲起大廈的台階高大氣派，有十五六級左右，楊三伏的崗位中堂位置，即台階之下，兩尊漢白玉石獅之前，位於第二道崗。
他筆直地站在石獅前，不住地向員工們頷首示意。他是一名新人，總要打個招呼，另外，李士友曾告誡他，要禮貌待人。
來來往往的集團員工，或西裝革履，神情嚴肅，或衣着華麗，粉面朝天，從他們或她們不經意撩向他的眼神，可以意會，沒有人把他這一枚新來的小保安放在眼裏。幸好，他們或者她們，對於他來說，是陌生的，不屑一顧的，讓他少了些許尷尬和自慚。
臨近八點半時，進入大廈的員工越來越少。第一天站崗，楊三伏稍稍有些緊張，感覺脖子有點累，晃了晃，想舒緩一下。
正在這時，大門前一輛與眾不同的豪華轎車急馳而至。
轎車剛剛停住，立即有看大門的保安急奔上去，伸出手，拉開車門,同時，另一隻手，罩在車門眉上。
居然與電視劇里的鏡頭一樣！看來，此人來頭一定不小。
楊三伏對高檔車並不太感冒，從外形上看，不是奔馳就是保時捷。
不料，車門打開，從裏面徐徐走下來的卻是一位漂亮的女子。保安關好車門，向那女子打了個立正，敬了一個禮，便坐了進去，隨着一聲輕吟，駛向大樓右則的地下停車場。
女子一身艷裝，藍衣套裙，長擺及地，走起路來如風擺楊柳，婀娜多姿。
當她步入院內時，楊三伏驚異地發現，那女子居然是對他進行面試的葉總。
今天的裝束，與面試那天截然不同，卻又有着相似，一身的名牌高檔。
一個部門總經理，居然會這麼大的氣派，專人接車！這要是集團董事長，還有什麼新奇待遇，他無法想像。
看來，雲起集團的確不同凡響。
稍稍臨近，楊三伏的瞳孔旋即映入一張漂亮而冷漠的鵝蛋臉。
楊三伏低首彎背，微微地向她點了點頭。女子居然與其他人不同，視他如無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往大廈里走。
楊三伏立時感覺一種被漠視的異樣，就在他一愣之間，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快速地伸出一隻手，擋在她面前。
“對不起，葉總，您不能進。”
“你說什麼？”女子沒料到楊三伏會攔她，稍稍一愣，旋即柳眉一豎。
楊三伏沒有理會她極其不悅的表情，微微一笑：“葉總，按照集團的規定，不着正裝是不能進入大廈的，而且……”
“而且什麼？”女子故作奇怪地看着他。
“而且，您也沒按規定佩戴工牌。”楊三伏說著，向她胸前指了指。
女子見罷，俏臉霎時變色，怒聲叱道：“你往哪瞅呢？”
楊三伏立馬知道她怒喝的原因，臉色倏紅。不過，心裏悻悻地想，這是集團的規定，對於進入大廈的人必須要驗胸牌，不瞅怎能知道有沒有佩戴，以為我有意佔你的便宜啊？
於是，他低了低頭，如蚊蠅般地辯解：“對不起，這是規定，必須要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