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黃智軍知道大哥黃智博對大家都比較和氣，唯獨對他這個二弟，常常是冷眼相待；他知道這是為什麼？無他，不就鼓動他寶貝兒子參加了國軍嗎？
其實黃國中參軍，全怪是黃智軍唆使的多少冤枉了他，沒有黃國中的央求，黃智軍是不會主動找關係把黃國中送進軍官學校讀書的。
所不同的是，黃國中參軍，是受了“九一八”刺激才投筆從戎的，而黃智軍卻是覺得在亂世中，當個擁兵自重的軍閥方更加靠譜。因此他非常寄希望他的侄子能在部隊有所作為，去實現他沒有實現的那個當軍閥的理想。
只是這樣一來，大哥對他異常惱怒，按大哥的話來說：一個或許成為英國牛津大學的學子就這樣讓混賬二弟給斷送了。
混賬就混賬唄，只要侄子不說二叔混賬就行，就比如現在，有侄子勝過三春暖的一聲二叔好，大哥的冷麵冷孔不看就行了。
當黃智軍搞清了黃國中和蕭淑珍、王繼良和黃倩倩的關係后，就走至王繼良面前，像捶黃國中胸前一樣一捶，然後說道：“不錯，我們黃家又出了一個國軍，以後這宜鄉方圓幾十里，看誰敢欺負我們！”
這寥寥幾句江湖鬥狠的話，立刻暴露了黃智軍從小就是個充羅漢的潑皮一個。
面對即將加入黃家的兩個新人，黃智軍如此做派，對身為大哥的黃智博來說甚感無地自容。但黃智博無可奈何，因為父母生前有交代，要善待眼前這個沒有子嗣的二弟。
正因為聽父母的話，所以黃智博沒有過多阻止兒子國中與二弟黃智軍的接觸，以致兒子繼黃智軍之後，成了尚武的軍人。
幸好眼前的窘境讓盧氏化解，只聽她說道：“二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飯熟了，一起來……”
大大的圓桌坐滿了一家人，只有到了這個時候，黃智博的臉上才有了笑容，他在國中給他斟酒的時候，頗有感觸地說道：“你們都大了，再過幾年我就有孫子外孫的給我倒酒了……”
黃智博的話讓黃智軍很不爽，覺得大哥是在嘲笑他這個沒有生育能力的人，想頂撞嘛又不敢，尋思着怎麼發泄不滿的時候，國中給他倒酒了，於是問道：“國中，你們部隊有共匪——哦不，有共產黨嗎？”
“二叔，這個我不清楚。”
“你不主動了解了解？”
“這有什麼可以了解？我只了解怎麼打鬼子。不過，在我們駐地，倒有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為我們提供一些方便。”
“哦，有名單嗎？”
國中倒酒的手停止了，他不解的問道：“二叔，你問這幹什麼？”
“不為什麼，哦，你不要多心，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我是想既然他們幫助我們，就應該讓國民政府知道，到時要獎勵獎勵。”
“是這樣啊，行，如果有的話我會告訴你。”
這時黃智博的臉有點不高興了，他輕叩桌子說道：“吃飯莫談國事。”
看着給二叔倒酒的國中，淑珍總覺得眼前這個二叔哪裏有點不對勁，至於哪裏不對勁，她又說不上，反正她不喜歡這個國中經常念叨的二叔。
吃過晚飯二叔就先走了，再小坐一會，淑珍就起身告別要回家，弄得還想多呆一會的繼良也只得和倩倩依依惜別。
只不過一出黃家的門，繼良就要和國中、淑珍兩個分道揚鑣。沒家的繼良當晚住在宜鄉的中央旅社，在那裏國中給他開了一間房。
和繼良分手后，
國中就和淑珍並肩而行，他們將在夜色中走過浮橋，回到淑珍的家。
走上浮橋時，橋上已看不到行人。月亮倒還是高懸天空，把月光灑在隨着波浪起伏的浮橋上。
淑珍的心也起伏着，像小鳥依人一樣把頭依靠在國中寬厚的肩膀一側，她邊走邊不時側目着國中，只到走到浮橋中間，她才駐足道：“國中，明天你想做什麼？”
“明天……明天我想和你一起去國光照相館照相。然後再去文筆峰塔照幾張。”
“在照相館裏照了，為什麼還要到外面照？”
“因為那是我挨耳光的地方啊。”
國中的話讓淑珍有點不好意思了，她說道：“誰叫你那天使壞。”
“那我明天還想使壞。”
“那我還打。”
淑珍的話剛說完，嘴唇就讓國中給吻住了。一陣近乎窒息的眩暈之後，只聽國中在耳邊說道：“珍，你明天還穿今天穿的旗袍，好嗎？”
“好看嗎？”
“好看，我想你一輩子都穿旗袍給我看。”
“嗯，但是你請照相館的師傅去照，師傅會背着大相機去嗎？”
“不會的，我不會叫師傅去照，是我給你照。”
“你有相機？”
“有的，有一個從南洋回國參戰的華僑，他借給我一台美國產的阿古斯相機，條件是讓他看看你長得怎麼樣？”
“你壞，你把我們的事都告訴他了。”
“不是他一個，是全營都知道了。”
想到國中還要重返部隊，淑珍心裏揪心的痛，她真怕子彈無情，把國中帶去另外一個世界。她想對國中說在戰場上要注意安全，但又覺得這是廢話——上戰場誰會不注意安全呢？想來想去變成一句這樣的話：“國中，如果仗打完了，你還會穿軍裝嗎？”
淑珍把這話說完，頓感又是廢話，因為她覺得國中會把軍裝一直穿下去的，因為她覺得國中是個不可多得的軍人。誰知國中回答道：“不會的，打完了鬼子我就把軍裝脫下，回來陪你和我們將來的孩子。”
國中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乾乾脆脆的給淑珍實實在在的感覺。但淑珍卻忽然想起了國中的二叔，心一下又暗了來。
本來淑珍是不想說的，但她的性格使然，還是說了：“國中，我感覺你爸不喜歡你二叔。”
“淑珍，你看出來了，”
“是的。”
這回國中就不像剛才那樣表態不想再當兵那樣直爽了，反而有點猶豫地說道：“我這叔嗎，對我挺好的……只是……只是……”
“別只是了，二叔的事不是我能管的，我只是希望以後不想二叔多管你的事。”
淑珍的話讓國中搞不明白又摸不着頭腦，心想今晚家中聚會，並沒有看到淑珍和二叔有直接交鋒，怎麼淑珍就對二叔這麼反感呢？
國中想問又不好問，等他覺得好問了，他倆已經過了浮橋上了岸，走到淑珍家門口了。
淑珍輕叩家門，門開了，開門的不是想當然的萬厚謀，而是意想不到的繼惠。
淑珍問道：“怎麼是你開門啊，這麼晚了還不睡？”
繼惠沒有直接回答淑珍的話，而是對淑珍後面的國中說道：“你還有什麼跟我家小姐吩咐嗎？”
國中愣了一下，隨即說道：“不好意思，讓你留門了。”
等國中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后，門一關，淑珍就佯裝伸手撕繼惠的嘴巴，嘴中說道：“什麼時候我成了你的小姐？”
“你怎麼不是小姐，有個英俊瀟洒的長官送你回家，難道是送我這樣的丫鬟。”
藉著昏黃的燈光，淑珍感覺繼惠的臉色不好，想了想，就明白過來說道：“繼惠，不好意思，今天你哥他們回來，就一起到國中家吃飯了，忘記把你帶上，不好意思，呵呵。”
“哦，你們好開心吧？”繼惠酸酸地說道。
整個一天，淑珍就是中午吃飯時晃到了一下繼惠，由於和國中沉浸在愛河中，她幾乎忘了繼惠的存在。於是不好意思說道：“哎呦，真的把你忘了，不好意思哦，明天我和倩倩，還有你，一起去文筆峰塔照相好不好？”
繼惠這下笑了，說道：“算了吧，你們都成雙成對的，我去算什麼啊。”
看到繼惠笑了，淑珍便開玩笑道：“聽繼惠丫鬟的口氣，好像在吃你哥哥的醋呢？”
淑珍不提哥哥還好，一提哥哥更加難受，想到今天和哥哥見上一面后，當哥的並沒有和她多說上幾句話，整個心眼都在倩倩身上了。想到父母和大哥都走了，唯一的親人二哥又如此不待見她，再加上萬厚謀對她的拒之千里之外，繼惠便有萬念俱灰之感。
情況雖然如此，但在姐妹面前還得露出笑臉才是，於是繼惠說道：“亂說，我怎麼會吃哥哥的醋，好了，你早點休息吧。”
淑珍邊進裏屋邊說道：“萬伢哩哪裏去了？怎麼是你開的門？”
萬伢哩到哪裏去了？其實他並沒有走多遠，他一直躲在離浮橋不遠的那個老樟樹下。
自從白天看到淑珍穿上那件他從來沒有看過她穿的旗袍和國中出去后，他的心頓時如刀割一般！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那個叫蕭淑珍的女人這輩子不會是一個掌柜的老婆，而是一個官太太了。
他不明白，以前很少出現的黃國中，怎麼一旦出現，就成了淑珍託付終身的對象，他可是和淑珍同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十多年的，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
萬厚謀覺得這世上沒有誰比他更了解淑珍，他更不相信這世上有誰比他更能夠保護淑珍。於是當他看到淑珍和國中，還有倩倩和繼良一起出去后，就算好時間，提前守在老樟樹下等着……
但他不知道等什麼？他更不知道等下去會有什麼結果？他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等着，直到看見淑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浮橋上讓月光照着和一個男人身影融合在一起，他的心才徹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