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飽。
我知道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我把自己頭髮也剪掉了,剪掉之後我還是我,不曾有一點點變化!從早上到現在,外面的秋雨一直沒停,淅淅瀝瀝的下。我想出去,不打傘就這樣一直淋着雨走下去,走到哪裏都行就是不要被困在這裏!
我從早上一直睡到中午,我想老人了,我想老人能來看看我。我想跟老人說我生病了,讓他給我治治,老人沒來……!
深秋,早上五點整,我就被老人叫醒,推開大門外面一片漆黑。
“外公!外面好黑!”
“過一會兒就亮了。”
老人手裏是大的手電筒,我的手裏是小的手電筒,一大一小走進黑夜。
去河裏收魚必須要經過水稻田,晚稻早就收回了家,幾天的秋雨讓田裏都是雨水。田埂太窄老人怕我不小心踩在水田裏會弄濕鞋襪,所以老人每次都是背着我穿過這片稻田的。
“外公!能不能背的動我?”
“能!你把燈打好,魚還沒撈到我倆不能倒在田裏了。”老人笑着說道!
我趴在老人的背上,一手舉着一個燈,一手拿着一個燈。地上只有一個燈影,一個大的燈影!只有地上一個圓圓地明亮的光圈,超出這個光圈範圍都是黑色的。
“別往後面看,朝前看!”老人知道我回頭了,立馬叫醒我。我也聽話的立刻轉過頭,緊緊地趴在老人的後背上!
穿過稻田老人將我放下來,我的小燈又亮了,地上又有兩個明亮的光圈,一大一小。老人先上船,將船頭的油燈點亮,然後再回身牽我下船。
這就是書上形容的那種像月亮一樣的小木船。只是小船沒有月亮那樣彎,中間是平的,沒有棚子,兩頭微翹。我坐在船的中央的小板凳上,老人給我披上他的簑衣,我以前就問他:又沒下雨,為什麼穿這個?老人說是擋寒氣!後來我就不問了!
簑衣很大,我小小的身子縮進裏面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那時候我就喜歡幻想。我幻想河面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有鬼出現,然後簑衣就是我的法器,妖魔鬼怪都不敢親近。我又把老人當作是天上的神仙,因為這件法器是他給我的,這樣幻想着就一點不害怕了!
河面並不寬,可以說是蜿蜒曲折。用我當時的眼光來看就是跟蛇一樣,你不管劃了多久都不知道自己在蛇身的什麼位置。我坐在船倉的中央也是最貼近水面的,我清楚的看見河面上滾動地寒氣,這股寒氣是浮在水面上的,離水面還有手掌那麼長的距離。船槳打來,寒氣立馬散開,等我們走了,它們又立馬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整個河面上只有我和老人,還有一掌燈。我在船上是不說話的,老人從來就沒說不讓我說話。但我總覺得這時候不應該說話,不能吵到別的東西睡覺。四周仍是一片漆黑,黑的分不清周圍的事物,老人知道,老人有一雙會在黑夜裏發光的眼睛。他始終注視着前面,又時不時的收回目光看我一眼,我也一直看他。每次他看我的時候我都會對他笑,老人肯定看見我在對他笑了!
到了!到了老人投下的最重要的魚籠子位置,也是最遠的一個魚籠。因為只有這一個魚籠決定着老人今天的收入,也決定着老人的在家的地位。我又說錯了,所謂的“地位”老人壓根就從不放在眼裏,這種“地位”也都是外婆,媽媽,舅舅和村裡人還有街上魚販子給的。我知道老人在乎的是每當他提起魚籠的時手裏的那份重量以及上岸后魚艙里到底有多少“貴”魚是老人要的。
船停穩后,我趕緊將老人的大燈打開,馬上起身端起板凳退至船尾,我要把船倉讓出來留給這些“貴”魚。老人爬在船頭找到插在水裏的一截小木棍,捲起袖子伸手下去抓住木棍頭,用力往上把,只要木棍鬆動了,那就不能再用力了。這時候一定不能急,要沉住氣,要緩,要慢慢地把魚籠子往懷裏拉,動作要輕柔,可不能驚動還在裏面睡覺的“貴”魚們。木棍很講究一定不能超出水面,里水面越遠越好!
我照燈也必須要配合好老人,不能照到老人的眼睛,但要替老人長眼睛。等老人將魚籠從水裏拉起來的時候,我要順着老人的節奏,我要把光打在水面,等魚出水面的時候看見了光是不動的。老人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魚籠子情況。
魚進了船倉,老人趕緊將魚從魚籠子裏倒出來。我一手拿着燈,一手用葫蘆瓢從河裏舀水進來,不用多幾瓢就夠了!我們原路返回,還有幾個普通的魚籠要等我們去收,說普通也不普通,有時候又會有我和老人意想不到驚喜出現在裏面。記得上次有一條好大的紅皮蛇在裏面,老人連蛇帶魚都放生了!
東方漸明,所有的魚籠都收起來,滿滿一船倉的魚。我看着中間我坐的那位置,現在那裏都是老人要的“貴”魚!黃昂丁魚,黑魚,鮭魚,黑乎乎的小魚,圓滾滾的小白魚,圓嘴的倉魚,翹嘴巴都倉魚,黃鱔,泥鰍,有時候還有烏龜……。有些魚的名字是我根據它們的長相起的,具體叫什麼我不知道。另一倉的魚我都知道,白鰱,-大胖頭魚,鯿魚,草魚,反正都是一些大傢伙。我和老人都喜歡吃小魚,所以這些大傢伙等會兒都會賣掉!
船劃到集市的渡口,早就有魚販子在那裏等我們了。外公撿起一些“貴”魚后,其餘的都賣給了商販,商販也沒有讓老人吃虧。老人在船上將錢一一理整齊然後又拿出幾張零錢,其餘的都收在懷裏的兜裏面!
天還沒有完全亮,灰濛濛的,不用在打燈了。集市滿是人間煙火氣,各種叫賣聲,各種各樣的聲音,這世上最好聽的聲音。老人牽着我的手一路往前走,好香啊,我咽口水了。
我和老人坐在油唧唧的木桌上,老人叫了四盤煎餃,兩碗稀飯,兩根油條,煎餃館子是用花布搭建的,里只有我一個小孩其餘的都是老人,都是和老人熟的老人。老人給我調好醋汁后他就和左右隔壁的老人聊起來了,他們聊的很高興,我一邊聽着他們說話,一邊看着鍋里,又一邊望着街上過來過往的路人。
我們的餃子,稀飯都上桌了,我立馬吃起餃子來,我不想去形容這餃子有多好吃。老人將油條弄成一截一截的然後放進稀飯碗裏,等油條泡軟了,不燙了他就會將碗推到我的面前。
“吃飽了沒有?”老人笑着問。
“嗯嗯!好飽!”
我們又划著小船回家了!
現在我坐在老人的位置,重複着老人的動作,替我對面的小人泡着油條。
“媽媽!真好吃!”
“吃飽了沒有?”我笑着問。
“嗯嗯!好飽!”
我牽着小人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