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纖維水晶
“呼。”沙樂天噗嗤一笑，他還是頭一次看到有人初次打招呼時自稱“各方面條件都不錯”。寥寥幾句話說的雖然簡單，但是言辭樸實，至少能看的出是自己寫的而非自動生成，字裏行間給人感覺自信而又大方。
發信人叫“纖維水晶”，這曾經是他剛上大學時很流行的女性網名，但是放在如今的2010年不免稍顯過氣。沙樂天又讀了一遍來信，隨手點進了她的資料介紹頁面。
沒有照片，資料填的也很簡單：性別女，所在地湖山，事業單位在編，年齡保密，身高保密，體重保密，身材一欄選擇的是“勻稱”。擇偶條件看上去非常寬鬆：希望對方誠實可靠、工作穩定，一米七五以上，四十歲以下，最好是湖山本地人。
雖然對方透露的信息極其有限，但從這條腳踏實地的擇偶標準來看，起碼態度應該是認真的。
即便是出於禮貌也應該回復一下，但是沙樂天不想浪費雙方的時間，於是開門見山的回復道：“你好，很高興認識你。如果方便的話，可以看一下你的照片嗎？”
對方遲遲沒有動靜，沙樂天正仰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條新的信息出現了：“不好意思，我沒有照片。不如我們見面聊聊吧，你在什麼位置？”
這個提議未免太直接了，直接的有些急不可耐的感覺，不會是什麼拙劣的騙局吧？沙樂天雙手懸在鍵盤上遲疑了一會兒，對方的信息又來了：“我現在有時間，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在植物園門口見面可以嗎？”
植物園倒是離單位不遠，那地方人來人往，只要自己小心提防，縱使對方有什麼陰謀詭計也無法輕易得逞。想到她一個年輕女子居然沒聊幾句就主動提出見面，沙樂天輕輕一笑，反倒對她的大膽邀約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很想見識見識這位“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女青年。
於是他與對方約定半小時后見面，然後去洗手間對着鏡子仔細整理一下衣服和髮型，下樓開車直奔植物園。
剛上路時還是滿心興奮，臨近目的地時心裏卻打起了鼓。一般來說，但凡對自己相貌有信心的女性用戶都會把照片傳到網站上，哪怕是修飾過度的藝術照。一張照片都沒有，是不是因為她其貌不揚？萬一……糟了，如果“見光死”，那可就太尷尬了，得事先為自己想好託辭。
不過她既然說自己“各方面都不錯”，想必也一定包括外在形象，應該不會太差吧。可是……沙樂天越想越擔心，心不在焉的把車開到植物園，停在大門前小廣場的角落裏。
早到了幾分鐘。他坐在車裏凝神觀察附近的行人，心中七上八下。一群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大呼小叫的走向大門，一對情侶坐在花壇邊吃東西，還有幾個老頭提着門球杆圍成一圈高聲談笑，對方應該還沒到。
沙樂天開門下車，緩步走到一顆大樹下。秋風蕭瑟，他下意識裹了一下外套，轉頭看看植物園大門，依稀想起這裏剛剛建成時，經五路小學曾經組織學生來此春遊。
眨眼間二十多年一晃而過，當初令他興奮不已的歡樂時光早已模糊的不成樣子了，只記得自己因為忘記帶春遊合影照片的三毛錢而逃學到舅舅家，被父親打的哭天搶地的慘狀。
時光啊，太匆匆。他又低頭看看滿地泛黃的楊樹葉，微笑嘆息了一聲。正愣愣出神間，忽聽前方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向這邊而來，沙樂天一抬頭，就見一個戴墨鏡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停住了腳步。
“小夥子，你是夜雨孤城嗎？”女人笑的很優雅。
“嗯，我是。”夜雨孤城是他在婚戀網站的用戶名，但是眼前這個女人與想像中完全不同。沙樂天獃獃皺起了眉頭：“您是……哪位？”
“我是纖維水晶啊！”女人又向前邁了一小步，摘下墨鏡仔細端詳沙樂天：“你比照片上帥氣啊，照片上膚色太黑了，本人要白一些。你在哪上班？離這兒不遠是吧？”
“不不，您等等，”沙樂天向後退了小半步，吞吞吐吐的擺了擺手。面前這女人身形修長，氣質典雅，天藍色運動褲配大紅色薄羽絨服，腳踏白色運動鞋，淡黃色長發在腦後盤成髮髻，五官清秀，平心而論肯定曾是一位美麗的年輕女郎……但是！
但是那應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眼前的纖維水晶面部皮膚鬆弛，額頭溝壑叢生，法令紋深陷，魚尾紋密佈，雖然雙眼依舊有神、身姿依舊挺拔，但是步伐和舉止中的老態是遮不住的，看她這模樣即便未到花甲之年，最起碼也是個五十歲開外的老太太。
“大姐，不，我還是……還是叫您阿姨更合適。”沙樂天一臉苦相的咂咂嘴：“您真就是剛才在網上約我見面的那個，那個纖維水晶嗎？”
“可不就是我嘛！”纖維水晶莫名其妙的眨眨眼：“你剛才說自己是夜雨孤城啊，應該沒搞錯吧？”
“我是夜雨孤城沒錯，可是您…可是您…您…”沙樂天心中連連叫苦，捋着後腦勺責備道：“您這不是耍我嗎？冒昧問一句，您您您…您貴庚？”
“我？哦——”纖維水晶哈哈一笑：“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實在抱歉。其實網站上的資料是我閨女的，我是在幫她找對象。”
“哦！”沙樂天的火氣消掉了大半：“您幫女兒找對象？那應該事先說清楚嘛，可把我嚇的不輕快。”
“抱歉了，抱歉。”纖維水晶雙手合十在面前晃了晃，笑眯眯的解釋道：“俺家閨女對找對象的事兒一點不上心，我這個當媽的是怎麼催都白搭，無奈只好自己上陣了。聽人家說網上人多找着方便，所以就來幫她看看，正好順便把把關。”
“您幫女兒把關？”沙樂天心想這姑娘情況和自己倒有幾分相似之處，訕訕笑道：“怎麼，難不成我得先過您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