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 新時代

一十 新時代

“不是綠的嗎?”沙樂天跳下車子站在路邊,伸着懶腰望向四周:“我看着挺綠的呀。”

母親剛才落在了後面,這會兒剛剛趕上來,喘着粗氣微笑道:“你爺倆在這討論啥呢?”

“你兒說這麥子地…綠油油的。”父親一臉不解。

“綠?”母親困惑的看向兒子:“沙樂天,你看它們是綠色的嗎?”

“我…感覺是吧!”沙樂天猶豫了一下,點頭道:“而且課文上也說小麥是綠油油的呀。”

“那是麥苗吧,成熟前的小麥的確是綠色的。”父親指着麥田解釋道:“你看,這裏的小麥已經成熟了,現在整片地都是黃色的,該怎麼形容?”

“哦,我知道了。”沙樂天若有所思:“那就是…黃燦燦的?”

“對嘍!”父親輕舒一口氣,滿意的擰開軍用水壺喝了兩口。母親在旁邊略一思量,低聲對丈夫說:“沙樂天去年在作文里說他姥姥家那隻貓是綠色的,你還記得吧?”

“唔?我記得。”父親皺眉沉吟道:“難道他是…分辨不出來?”

“這可不好說。”母親從嘴角輕輕吸了口涼氣:“我想起來了,他舅舅小時候對有些顏色也是稀里糊塗的,八成我們家有色弱的遺傳基因。”

“不會吧?”父親愣愣笑了兩聲,踱到兒子身邊攬過他的肩膀指向遠方:“樂天你瞧,那條大河就是黃河,離咱們已經不太遠了。看見了嗎?”

“哦!在那兒!看到了!”沙樂天踮起腳尖伸着脖子努力眺望:“啊,真長啊!順着黃河是不是就能到大海了?”

“沒錯。黃河很長,從青藏高原一直流向大海,不過入海口離咱們還有兩百多公里呢。”父親凝神盯著兒子:“樂天你看,黃河是什麼顏色的?”

“是…”沙樂天喉嚨動了一下,眨着眼睛支吾道:“黃河嘛…當然是黃色的嘍。”

“別管它的名字。”父親繼續追問:“你自己感覺那是什麼顏色?和麥田一樣嗎?”

“我也說不清,應該就是…黃色?看着跟麥田挺像。”沙樂天腦子有些混亂,苦惱的用力咬着嘴唇:“不過…我感覺好像更…更綠一些。”

母親拿過父親手中的軍用水壺,在兒子面前晃了晃:“沙樂天,你看黃河和這個水壺是同一種顏色嗎?”

“不太一樣。水壺顏色深,黃河顏色淺。”沙樂天歪着腦袋看了一會兒,伸手指向水壺的軍綠色背帶:“這個帶子的顏色倒是和黃河差不多。”

“完了。”父親笑着沖母親嘆息一聲:“咱兒子真是個色弱啊!”

“色弱?”雖然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但沙樂天對其含義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他心想既然有個“弱”字,定然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急忙拽拽母親的衣角:“那,怎麼辦呀?這病能治好嗎?”

“這不能算什麼病,是天生的,沒法治,也不用治。”母親和藹的寬慰兒子:“其實呢,色弱只是容易混淆幾種顏色而已,不礙事的,沒必要擔心。”

沙樂天一路上的好心情頓時減去了三分。當初被賈喜奮叫做色盲時他曾極力反駁,現在連父母都說自己是色弱,看來是無從爭辯了。

“嗐,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色弱。”父親笑眯眯的拍拍車座:“上車吧,咱們去河邊玩。”

沙樂天悵然走到自行車邊,猶自感到些許不安:“可是…萬一以後我再說錯顏色怎麼辦?”

“錯就錯唄,

有什麼要緊?”父親見兒子一臉惴惴的模樣,轉回身正色說道:“樂天,顏色只是事物的一種外在,人的眼睛可並不僅僅是用來觀察這些表象的。”

“啊?”沙樂天茫然不解。

“要學會通過表面觀察內在,透過現象去洞悉本質。”父親的口吻忽然變得語重心長:“你記住,人生在世,分不清顏色不要緊。但是將來一定要學會辨明是非、認清世道、看懂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與事,這樣才能更好的把持住內心,選擇正確的道路。否則就算眼中看到五光十色,也不過是個睜眼瞎而已。你明白嗎?”

“嗯…我明白。”沙樂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哈,真能明白么?你還小呢,先記在心裏,等將來長大以後再慢慢體會吧。”父親笑着抬腿騎上車子,對兒子招招手:“來,上車,咱們出發!”

三年級的這個暑假,沙樂天跟着父母去了許多地方,漲了許多見識,也聽爸媽講了不少人生道理。雖然大部分道理對他來說暫時無法透徹理解,但是灌入耳中、存進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作用的。等到暑假結束回到學校時,沙樂天除了被晒黑許多之外,言談舉止竟似也比先前老到了一些。

彷彿是為了響應時間步入九十年代,四年級伊始,沙樂天的生活也跟着迎來了翻天覆地的全新變化。

首先是他們一家三口離開原先街道上三十多平米的一室一廳老房子,搬進了附近單位大院裏新蓋的一百一十平米兩室兩廳宿舍樓。沙樂天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間卧室,歡喜之情自不必多說。

幾乎與此同時,經五路小學的新教學樓建設方案也獲得了批准。校園南側一棟使用了數十年的老樓即將被拆除,施工期間學校將面臨校舍緊張問題。

經過多方面協商溝通,與經五路小學僅一條馬路之隔的職業大學為他們臨時提供了四間教室。沙樂天所在的四年級共四個班盡數遷入,從此在百米之外的新天地開始了學習生活。

此地雖然名為職業大學,但平日裏四處大都是空蕩蕩的。偶爾會有一些行色匆匆的青年來參加考試或是集中輔導,很快又匆匆離去,極少在校內逗留。如此一來,職業大學便幾乎全部被四年級二百多個小學生獨佔。

以往在本校區時,每到課間,操場上就像開鍋的稀飯一樣嗚嗚泱泱,好似趕大集一般令人窒息。而這裏的校園和經五路小學整個操場差不多大,四個班的孩子可以轉着圈的跑、變着花的玩,絲毫不覺擁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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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山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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