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遊戲中的現實
江胤走向那套無人的座椅，裝作漫不經心的拉開滾椅坐下，眼睛卻不住的往兩邊瞟——他時刻關注着兩旁同事的動態，生怕有人在這時候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
“這就是辦公室里的氛圍嗎？還是說我太緊張了？”
江胤覺得自己應該也沒有緊張的必要：孫怡的員工牌斜靠在鍵盤上，卡套有打開過的痕迹。員工卡從下部滑出，只將女人的臉留在透明的塑料框內。電腦鎖屏壁紙的光投射在塑料框中，儘管有些微弱，但仍給她的面龐鍍上了毫無生氣的光輝。
“總感覺怪怪的……”
在確定兩旁的同事沒有將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后，江胤心裏暗出一口長氣，開始心安理得的翻看桌面上的物品。
“該說不說，這公司里的員工關係多少有些冷淡了。”
冷淡的同事關係對現在的江胤自然是最好的，畢竟他不是真正的孫怡，與他人交流的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但……他所見到的所有員工都像機械人一般在指定的區域工作着。
這點在他剛進入“遊戲”中時就注意到了——在這至少兩千平的辦公區里，除了他和那個叫羅雯的女生在走動外，其他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對着電腦敲打着什麼，以至於讓鍵盤的聲音在這裏成為了背景，聽多了感覺像是由無數機器同時運作所發出的摩擦聲。
在這嘈雜的背景樂下，任何人聲都成為了極為動聽的樂曲……
可人們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有點可怕……”
桌面上十分整潔，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江胤大致的掃了一遍桌面：電腦是辦公用的，裏面應該沒有什麼關於孫怡的信息；那堆疊起來的文件就更不用說了……一圈下來，也就桌面上擺放的另一個手機能夠吸引江胤的注意力。
“兩個手機？職場人士必備嗎？”
江胤點亮手機屏幕，再次看到了熟悉的鎖屏界面。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心裏一涼：
“不會又要密碼吧？”
江胤能夠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跳，但這熟悉的感覺並沒有讓他感到放鬆：冰涼的感覺逐漸從胸口向四肢擴散。江胤無法讓自己的身體變得溫暖，彷彿現在在自己體內奔涌的不是血液，而是距離凝結成冰僅有一步之遙的冷漿。它們緩緩流動着，所過之處只剩下無止境的寒冷。
他無法判斷現在的季節——頭頂的空調口送出微風，江胤頓時覺得更加寒冷。手指微微抽搐，直到按上了帶着些溫熱的手機屏幕。
手機發出振動，江胤身上的寒冷瞬間消散。感受着頭頂吹來的暖風，他又換了根手指按上手機屏幕。
“指紋解鎖不用大拇指？有個性。”
手機又連續震動了四次，直到鎖屏變得暗淡。
“這是她的手機嗎？怎麼全打不開？難道是我的問題？”
還要再等一分鐘才能夠再次解鎖。江胤把目光重新投向桌面，試圖從其中找到些信息。
堆疊的文件還是按原來的樣子穩穩噹噹的立在桌面上，辦公電腦的鎖屏已經解除，壁紙也就是系統自帶的……江胤感覺自己已經端詳了許久，點亮手機屏幕，卻發現連三十秒都沒過。
“心好累……”
江胤抱着消磨時間的心理伸出手想拿一疊文件翻看。可就在手指尖端即將觸碰到文件邊框時，他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左邊？”
再次掃視了一遍桌上的物品：文件、水杯、手提包全都被放在了桌面的左側，
就連鼠標都被繞過電腦後端放在屏幕左邊。
“她是個左撇子？”
江胤得出了結論，細想之後，愈發覺得合理。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為什麼又是五根手指都無法解開指紋鎖，並且所有東西都被放在桌面左側……
“應該……絕對是這樣的！”
再次解鎖的時間也到了，江胤將左手大拇指輕輕按上手機屏幕下端。他心裏有些緊張，但更多的自信讓他注視着手機屏幕，直到屏幕上出現各種應用。但此時的江胤卻高興不起來——雖然他解開了手機，可更大的問題又迎面而來：
“既然孫怡是左撇子，那我豈不是也得跟着習慣性的使用左手？”
一個人突然轉變了用手習慣在他人眼中應該不會那麼明顯，至少一般人根本就不會注意這種事情。但如果被人發現了呢？怎麼向對方解釋？到時候難道說自己閑的沒事幹想要做到雙手通用嗎？
江胤在心裏模擬了一遍那時的場景。別說其他人了，就連他自己都不信這種話。
“果然還是……”
江胤懶得再在這種事上花費時間，點開了手機里的相冊。
“嗯？這不是……”
在孫怡的相冊里，出現最多的卻是那個在“遊戲”剛開始時看起來很關心自己的女孩。
“她叫什麼名字來着？哦……羅雯。”
江胤繼續翻看着。相冊里一千多張照片，其中大約有百分之八十與羅雯有關。不是專門就拍她一人，就是孫怡與她的合照。
“這……在女生之間……算正常嗎？”
江胤不想在心思花費在這種無用的八卦上：相冊里沒有關於醫藥或借貸的信息，那也就是說孫怡當前沒有財務上的問題，更不會存在什麼被逼着或自殺的情況了。
“嘶……還是看看聊天記錄吧。”
江胤剛進入那個綠色圖標的應用，他就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再一次受到了刷新。
“小……小可愛是……誰？”
江胤心裏已經有了答案，但他實在有些難以相信：
“這倆人不會是……”
“不，應該不會的，這絕對只是正常現象……絕對。江胤，你可不要多想，-這就是她們之間的友誼。只有友誼濃厚到了一定程度才能夠這樣。對，一點是這樣的！”
他瀏覽着孫怡與羅雯的聊天記錄，感覺自己對人生……不……這個世界又有了新的認知——雖然他知道有些東西在現實中講不出口，但這……也太大膽了點。
“她們還同居了？！”
江胤暫且搞不明白孫怡和羅雯之前是什麼關係，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她們現在絕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嗯……同居的那種……
江胤一直翻動着手機屏幕，直到無法再加載出以前的信息才停下來。看了看電腦上顯示的時間，他足足翻了有十分鐘。脖頸和指尖傳來酸痛的感覺，他讓自己癱倒在滾椅上，任憑椅子帶着自己向後退：
“這哪是玩遊戲啊？這遊戲就是在玩我！”
江胤用手蒙住眼睛，感受着頭頂的白光透過指縫而染上的暗紅。從他進入這個遊戲世界開始，他還沒有遇到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他總覺得這“遊戲”正在慢慢蓄力，帶着自己放鬆警惕的時候給予自己致命一擊。
“小孫同志，上班期間只要有上班的樣子。”
這聲音有點耳熟。江胤把手從自己臉上拿開，突如其來的光線帶給自己的恍惚很快消失。他看清了那張熟悉的臉，那用天使的外表來掩蓋自己內心醜惡的臉……
“好想打他……”
江胤悄悄握緊了拳頭，臉上卻逐漸浮現出笑容。這笑容他自己很熟悉，是他在便利店裏工作時面對顧客露出的標準假笑：
“好的，鄧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