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判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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窣窣、窣窣……
窣窣、窣窣……
有什麼東西……在觸碰自己……
眼皮如山石沉重,小白深呼吸了一下,吃了些力才微微地抬開眼皮。
世界一片漆黑、燥熱、疼痛、悲傷,就好像身處於一片絕望的火海,目光所見皆為地獄百象。右手邊似乎有一塊燃燒的火石壓在自己的胳膊上,散發出難以忍受的燙。
好難受,好渴……
忽然,有什麼東西……輕輕地捉住了自己的臂膀……
嘶啦……
好像是布料被撕破的聲音,就在自己眼前。小白想要看清眼前的人,然而只看到一對異色的眸子,左眼為藍,右眼為金。那對異色的眸子,似乎潛藏了諸多情緒,他正想要閱讀那其中的複雜感情,然而左臂傷口忽然被觸碰到。
“啊!!!”
小白痛得打了個激靈,受傷的左臂開始止不住地顫抖,他想用自己的右手按住失控的左臂,然而右手被一塊熾燙的重物壓着,壓着他完全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他太虛弱了。通過左臂殘留的知覺,小白感覺自己的左臂似乎整個地腫了起來,而且發燙。
“¥%……&*”
面前的人說了什麼,然而那是他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他抬起一隻眼皮,努力地想要從他的口型當中讀出什麼。然而下一秒自己的下顎便被那人捏住兩端,他的手微微地用力,然而又像是不敢弄疼小白一樣,他一點一點地加大力度。在小白逐漸習慣他加大的力度后,他迅捷地按住小白的下顎兩端,全身脫力的小白抵抗不得,緊咬的口腔被他打開。
這時小白才想起自己還沒有確認眼前的人到底要對他做什麼,發著高燒的自己在他循序漸進的引導下漸漸屈從。然而等到他的嘴被撬開的那一刻,他才感到害怕——這人要對自己做什麼?他撬開自己的嘴是打算喂自己吃什麼東西?
很快他便知道了,那人往自己的嘴裏塞了一條的布料。
“¥%……&*”
隨後他抱着自己的頭言語了些什麼,小白完全聽不懂,他努力地搖了搖頭,那人卻輕輕地拍了拍自己完好的右肩,像是在安慰他。
隨後,他拿起什麼東西割開了自己的左半邊衣服,小白感覺自己的左袖被整個割下,一整隻左臂暴露在滾燙的空氣當中。儘管他的身體無意識間習慣了熾熱的空氣,但他的傷口顯然沒有。絲絲的燙意從傷口處蔓延開來,那感覺就好像有火焰在烤他的傷口。
小白吃力地將頭轉向左邊。近乎完全的黑暗當中,他看到眼前的人拿起一個細小的光筒,那光線十分纖細,只能照亮他肩膀上的一小塊區域。在那狹窄的光亮中,他看到那人拿起一個鑷子,正在小心地抽出混在傷口當中的布料。他的動作很輕,然而他每次抽取時,小白都能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痛意不間斷地傳來,就連頭也跟着左肩一起疼痛了起來。
之後,那人的動作越來越輕,乃至不再從自己的傷口當中抽取什麼。他拿着光筒仔細地確認着,然後轉頭從身側翻找着什麼。過了一會,小白看到他拿了一小瓶液體出來。這時他才看清那人的一部分穿着,他被嚴嚴實實地裹在一套陌生的衣服里,那衣服似乎十分臃腫,只有雙手的部分為了操作的靈活而盡量保持輕便,只是即便如此,他的雙手也被裹得嚴嚴實實。
他拿着液體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似乎是想讓自己安心而拿來讓他確認。小白吃力地點了點頭,他確認眼前的人應該沒有什麼惡意,如果那人想要害他的話,應該不會這麼耐心地挑出他傷口中的廢布。
那人沒有立刻動手,而是抱着自己的頭說了些什麼,小白完全聽不懂他的話,他只能搖搖頭。
“要……”
“什——么——?”
小白吐出嘴裏的布料,因為他似乎聽到了那個人說了一句黃金語。隨後他吃力地從嘴裏擠出了兩個字,試圖詢問。
“葯……疼!”
那人重複了一遍,然後在末尾加了另外一個字,他一邊說,一邊在小白的右臂上笨拙地寫着,小白這才勉強地理解了他的話。
他要給自己上藥了,會很疼。
“你!”
他又張開嘴,一邊說一邊用手點着自己的胸膛。
“秀!”
“戲!”
“秀戲!”
小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操着一口蹩腳的腔調,估計是要自己在上過葯后好好休息。
“好……”小白從牙縫當中擠出了一個字,他吃力地回答道。
那人重新在他的嘴裏塞好布料,小白緊緊地咬着,同時緊緊地閉上了雙眼。
“嘩!”
“唔!唔!唔————”
那人立刻扭開藥瓶,然後從裏面倒出藥液撒在自己的肩頭,比起他溫柔地取和挑,他給自己撒葯的手法堪稱粗暴。而這幾乎讓小白痛到昏迷,之前火辣與鑽心的疼比起撒葯的痛可謂是小巫見大巫,有那麼一瞬間小白差點失去意志。
“再——來!”
什麼?!
小白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那人話里的意思是還有一次上藥?!
一瞬間小白想要逃走,然而卻被那人一把按下。小白剛想吐出布料說“不要”,然而下一秒毀天滅地的疼痛從肩膀頭子鑽到喉嚨嗓子。
小白一個沒挺住,昏死過去。
……
再度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亮了。
小白感覺自己的左臂腫脹,右臂發麻,他低下頭看,看到自己的妹妹紅彤彤的小臉。小白稍微挺直了腰,讓自己靠在牆上,然後使了點力氣,把酸麻的右手小心地從妹妹沉重的腦袋下抽出,讓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做完這一切,他已經是氣喘吁吁了。喘息間他將頭向左側了過去,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左臂被仔細地包紮過了,只是包紮的手法和用的材料是他沒見過的樣式。白色的布料纏住了自己一整個的肩頭,能夠看到裏面仍然有血點。他想起昨晚的那場奇遇,想起那人蹩腳的腔調,他在心裏默默地謝過那個好心人。隨後,他活動了一下麻木的右手,儘可能地屈張、抓握,等到稍微緩過來一點知覺后,他用手輕輕地撫摸着妹妹的臉蛋。
“讓你跟着哥哥受委屈了,對不起……”
妹妹的燒絲毫不減溫度,這讓本來放鬆的他立馬打起精神,他用右手輕輕地掀開妹妹的肩膀,看到了他這輩子都不想再見第二眼的金色。
而他所厭惡的金色,如今已經遍佈妹妹的整個後背。
將妹妹翻過身,他發現妹妹的呼吸變得衰弱,胸口幾乎沒有起伏,而妹妹臉上的表情也愈發痛苦。一對黑而明亮的眉毛緊緊地蹙了起來,頭髮也被額頭的汗濡濕髮根。
顯然,妹妹的情況已經十分急切。
目前擺在小白面前的選擇只有一個——向奇奇怪怪的事務所求救。
然而一想到昨天攻擊自己的杜鵑,他便氣得牙根痒痒,他只不過是想救自己的妹妹,卻被他用那個奇怪的武器射飛在牆上。
如果他只是孤身一人的話,那麼無論說什麼他都不會原諒那個杜鵑。
只是——
他現在還有個妹妹,只能低下頭,向他們求助。
想到這裏,小白大聲向外面喊道。
“來人啊!”
“來人啊!!”
“來人救救我妹妹!!”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妹妹!!”
沒有人回應,喊到有些缺氧的小白大口大口地呼吸,隨後,他又牟足了勁頭,朝外面大喊。
“來人啊!”
“來人啊!!”
“來人救救我妹妹!!”
“來人啊!”
“來人啊!!”
“來人救救我妹妹!!”
可能是小白喊得聲音夠大,也可能是某個神垂憐於他。總之,小白的大聲呼喚喊來了一個有些陌生的男人,隔着玻璃向外看去,小白辨認出那是昨天見過的年輕男生,與他年紀相仿。
只見他不耐煩且粗暴地敲着窗戶,似乎不滿小白的大吼大叫,同時嘴裏還咕嚕着什麼,是他聽不懂的語言。
“¥%……&*!!”
小白此時顧不上他的態度,他朝着那個男生大喊道:“救救我的妹妹,求求你了!”
“¥%……&*!!”
那人回以他的,依舊是聽不懂的語言。
語言不通成了二人之間的障礙,小白只好大幅度地用手指着自己的妹妹,然後將妹妹翻過身來,再指指她背後的黃金。隨後小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要說的話了,他不知道如何用肢體語言去表達“救救她”。
他焦急地思考着,外面的男生顯然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在他行將離去時,小白朝他大吼,叫住了他。
男生不耐煩地轉過頭來,他皺着眉頭,兩隻手誇張地在空中翻着花,似乎在表達“他聽不懂”。
然而此刻,小白已經想到如何與他溝通了,他又大幅度地重複了之前的動作,先是指指妹妹,然後指指黃金。
隨後,小白用一隻手輕輕將妹妹的頭放在地上,而他稍微挪開了一點,眼神與男生四目相對。
他朝與他相仿年紀的男生,磕了一個頭。
等到起身的時候,小白已經滿面淚水了,他分不清此刻盤旋在自己心頭上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他也分不清自己的眼淚為何而流,究竟是不忍看到妹妹處於痛苦而流呢?還是為自己的屈辱而流呢?
不重要了。
總之已經不重要了。
小白已經做了他力所能及的一切。
然而眼前的男生嘆了口氣,他在自己的身上四下翻找着,然後從兜里翻出一枚紫黑色的水晶,而那紫色小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見過。隨後男生將那塊紫黑色的水晶放在了他的嘴唇前。
他聽到了來自那男孩的話語。
他像是一個博學的死神,在一瞬間通識了小白所使用的黃金語,他操着與小白同樣的語言,向他宣讀黑袍與鐮刀的判書。
“她已經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