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誰是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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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6月。
海鄞市,老外灘。
一家名為‘forever’的洋酒吧。
南榮顧推開酒吧的門走了進來。
在酒吧的門快被關上的那一刻,一個女孩伸手抵住門跟着走了進來。
南榮顧輕車熟路的來到吧枱前。
他對看起來比較清閑的洋人酒保傑瑞吹了個口哨。
吧枱后的傑瑞見到熟客用流利的中文道:“來了。老樣子?”
“老樣子。”南榮顧坐下回答。
傑瑞從身後的酒架上拿出一瓶啤酒並開好蓋子,又拿了一個啤酒杯放在了南榮顧面前,為他倒好酒。
“謝謝。”南榮顧端起酒杯說。
“不客氣。”傑瑞笑了一下。
啤酒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被一個聲音打斷——
“這個位置有人嗎?”
南榮顧放下酒杯聞言扭頭,見身後站着一個女孩。
女孩看起來二十不到的年紀,但着裝大膽成熟。
女孩對南榮顧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介意我坐這嗎?”
“介意。”南榮顧皺皺眉,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那個……”
“我不喜歡主動過來搭訕的陌生人。”南榮顧回絕道。
他時常光顧這家‘forever’洋酒吧,就是看上這裏沒有過多嘈雜的氛圍。
來這家清酒吧的人也都只是想安靜的喝個酒,放鬆一下。
或是三五個朋友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麼的。
突然冒出這麼個主動搭訕的女孩,南榮顧自然以為這女孩是從事某類行業的人員。
比如酒托。
當他轉過頭看到啤酒杯上映着女孩狐妖的臉時,他的眉毛明顯的抬了一下。
“現在不是認識了。”女孩並不打算放棄,這次連聲音都帶着引誘。
南榮顧扭過頭來,這次他對女孩笑了一下,“也是。”同時示意一旁的空座位,“喝什麼,我請你。”
女孩也跟着笑了一下。
兩人的笑容都各懷鬼胎。
“這裏人多,要不我們出去走走?”女孩提議。
“嗯,不錯的主意。”南榮顧拿出錢夾,將酒錢放在吧枱上,對傑瑞說:“多餘的是小費。”
“Thanks!”
傑瑞拿起錢朝南榮顧的背影道謝。
南榮顧和女孩走出酒吧。
“小姐,先生……”等在路邊接生意的人力車夫見有人從酒吧出來,立馬迎上前詢問。
“不需要。”他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女孩果斷拒絕。
南榮顧沒有說,他們繼續朝前走。
路旁有喝醉酒的人在嘔吐。酒精混合食物的怪異氣味讓女孩皺眉。
沿着這條街走出一段距離后,南榮顧又領着女孩向右拐。
酒吧閃耀的霓虹燈消失在兩人身後,周遭一下子清凈了不少。
“你叫什麼名字?”南榮顧問。
“楓。楓葉的楓。”女孩回答。“我媽媽說我出生的時候剛好是深秋,山上的楓葉都紅了,所以就取了這個名字。”
“那也算是有意義的名字。”
“我們這是要去哪?”楓問。
“去江邊散散步,前面就快到了。”
不多時,兩人來到江邊。
江邊幾乎不見行人。
夜晚溫熱的風輕輕吹拂在兩人臉上。
如果這只是普通的男女約會,
那此刻看起來絕對浪漫又美好。
“這江邊風景不錯。”楓說完又笑了一下。
只是這次的笑容與剛剛人畜無害的笑容相比起來要陰險得多。
“是呢。人少。”南榮顧的眼神也變了。他的話里明顯又另一層意思。
兩人原本並肩走着,楓故意放慢了腳步跟在南榮顧身後。
江風吹得岸邊的楊柳發出嘩啦啦的搖曳聲。
“就這吧。”走在前的南榮顧停在一顆楊柳樹下說。
他背對着楓,整個人都被樹影覆蓋。
楓見深夜的江邊四下無人,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這地方挺不錯的。”
“是吧。”南榮顧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身後走過來的楓。
楓踮起腳尖將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她側過腦袋盯着南榮顧的脖子——下顎骨——臉頰——眼角——非常優秀的側臉。
只可惜就要成為我的晚餐了。
她回到家人身邊后,可以驕傲的說,她在成年禮的這一天獵殺了一個大帥哥。
此前楓在酒吧外物色了很久,本來想找一個洋人下手……
但來海鄞的洋人多數不會說中國話,自己又不會英語,怕溝通上有障礙就放棄了。
等了許久,終於物色到了長得如此好看的男人。
“你今年多大了?”南榮顧側目問。
“剛成年。”楓回答。
“這麼年輕。”南榮顧露出一個惋惜的表情。
“是嘛。”楓說著一隻手從南榮顧的肩膀緩緩的遊走向他的胸口。
“第一次一個人出來獵食?”
南榮顧的話讓楓明顯的愣了一下。
等她發覺到情況不妙時,南榮顧已經捏住了按在他心臟位置的手。
他垂眼一看,這纖細的五指指尖上冒出細長的指甲在被他抓包時,指甲瞬間收了回去。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手腕被南榮顧緊緊捏住不放。
楓怒了,人類眸子忽地變成狐妖的眸子,一隻手五指如鉤的抓向南榮顧捏住她手腕的手。
南榮顧鬆開手,側身避開楓的襲擊。
楓趁機一躍,遠離南榮顧。
她落在右側的石階上,特意與南榮顧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這才是狐妖該有的樣子。”南榮顧努嘴道。
楓站起來,眸子變成人類眼睛。“你是誰?……獵妖師?”
“嗯,猜對了。我就是專門收拾你這類群體的獵妖師。”
“你早就發現我是妖?”
“不然呢?你以為是你在酒吧外將我作為目標,才跟隨我到酒吧里的?”
“難道你是在故意引我上鉤?”
“是的。”南榮顧笑着回答。“夜黑風高的,帶你來這空無一人的江邊,也是為了方便行事。”
楓聽這話又笑了,笑容純真無害。
“別,別。”南榮顧連忙阻止她。
“怎麼啦?”楓用撒嬌的口吻問。
“我想你是誤會我的意思了。”南榮顧看楓的眼神變了。
狐妖女畢竟還是太年輕,沒什麼對敵的經驗。被南榮顧兇狠的目光一瞪,竟然害怕的向後退步。
“你這就不講誠信了。”南榮顧半開玩笑的說,但兇狠的眼神依舊讓狐女恐懼和不安。“自己主動獻上人頭的還想跑?”
“不跑,難道留下被你殺?”
南榮顧見狐妖女轉身沿着石階逃跑,跟着追了過去。
他還沒踏上石階,就聽到石階上方傳來一聲悶響。
緊接着楓沿着石階滾了下來。
楓狼狽的爬起來,警惕的看了南榮顧一眼后眸子又轉向台階上方。
一個跟南榮顧年紀相仿的年輕男人正站在那裏。他對南榮顧聳了一下肩膀。
南榮顧看到來人似乎有些驚訝。他對楓道:
“真是出師不利啊。第一次出門獵食就撞到了獵妖師,一撞還是倆。不知道你的家人有沒有告訴你,出門在外,最該當心的就是獵妖師。”
“大哥,能不能放過我?”楓裝出弱小可憐、人畜無害的樣子乞求。
南榮顧只是冷冷一笑。說:
“從酒吧出來到現在,你都變了多少次臉了。不過這挺符合你們狐妖奸詐狡猾的性格。”
“我還年輕……”
“是啊。你太年輕,所以經驗不足。……就跟我第一次獵殺一隻飛天鼠怪一樣,差點被對方給反殺。”
楓見逃跑無望,轉化為半人半狐的模樣,朝南榮顧主動攻擊過來。
南榮顧一手擋開狐妖女的爪子,另一隻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紫銅短刀。
短刀扎進了狐妖女的胸口。
狐妖女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只是痛苦的看着南榮顧。
“我是獵手,你是獵物。”南榮顧邊說著邊抽出刀,“一開始就是。”
“你知道我是誰嗎?我的家人……不會放過……你的!”
“我管你的家人是誰。”南榮顧面色平靜,“來一個我殺一個,來一窩我滅一窩。”
他推開很快死去的狐妖女,收刀轉身看向左側向他走過來的年輕男人——
“小賈,你怎麼來了?”
賈斯汀只是盯着南榮顧手上的刀,“這是什麼刀,讓我瞧瞧。”
南榮顧嫌棄的避開他的手,“紫銅劍的一部分。”
“唔……能殺妖魔的紫銅之劍?那我更要瞧瞧了。”賈斯汀不管南榮顧同不同意,手已經伸了過來。
“你自己不是有嗎。”南榮顧避開他的手,將刀插進刀套。
“我那是黃銅製的,比你這紫銅的差遠了。”
“得了吧。”南榮顧知道賈斯汀是故意說笑,“說的你好像以前沒見過這把刀似的。你怎麼突然來找我?你知道的,我已經脫離組織很久了。”
賈斯汀擰着眉,“半年多都沒見了,就不能來看看你?”
“得了吧。”南榮顧顯然不相信他的話。“我是個大忙人,可抽不出時間來。”
“等我說出因為什麼事而來的,你就有時間了。”
南榮顧轉身沿着江邊走。
賈斯汀跟他並肩而行。
“有事直說。有屁……”南榮顧用拇指指指身後,“後面場子大,你隨意。記得屁股對着江,風大散得快。”
對於南榮顧的說笑,賈斯汀並不介意。
他問:“你跟杜聞有沒有聯繫?”
“偶爾聯繫,怎麼了?”
“你們倆倒好,半年前脫離組織后,從此就跟失蹤人口似的,找你們還得親自上門。”
“我們不是怕你兩頭難做嗎。”
“我有什麼難做的。”賈斯汀不以為然的說。“好歹我們三個曾經也一起出生入死並肩作戰過,別搞得一離開組織好像大家都不能做朋友了。”
“說吧,你突然找我們因為什麼事?”
“回去說。”賈斯汀道。
“回去說?”南榮顧停下腳步疑惑的看着賈斯汀。“你不會是打算住我家?”
“留宿幾天沒什麼問題吧。車停哪了?”
南榮顧不樂意的用下巴指指前方,“前面不遠的街上。”
兩人來到停車的地方——打開洋車車門坐了進去。
南榮顧啟動車子。
一路上,坐在副駕駛的賈斯汀都在翻看手上那本半舊的棕色筆記本。
開車的南榮顧無意間看到賈斯汀翻開的筆記本上畫著一幅速寫畫。
畫面是一個身穿旗袍躺在血泊里的女人。
女人的頸部被不知什麼東西撕開了。
“還在跟這個案子?”
南榮顧打着方向盤,車子開向右邊的岔道。
“嗯。兩年了。”
南榮顧緩緩的點點頭。
車子大概開了十分鐘左右,停在了一棟名為寧登的西洋風格公寓樓下。
“到了。”南榮顧停車熄火說。
賈斯汀合上手裏的筆記本,和南榮顧下車。
賈斯汀環視公寓四周,一陣驚嘆,“這個地段不錯嘛。一個月租金多少大洋。”
“和你這富家子弟比起來,這裏一個月的租金真算不上什麼。”
“我家再怎麼有錢,也是我爸媽他們的。”
“那巧了。我住的公寓也是我媽的。”
兩人說著向公寓大樓的正門方向走。
“你養父母的?”
“下次別說‘養父母’三個字,我是他們半養大的,他們就是我的父母,我就是他們的兒子。”
兩人說著走進公寓,乘坐客梯來到4樓。
“這一層就兩戶?”賈斯汀看看廊道里的兩個門戶問。
“嗯。”南榮顧邊用鑰匙開門邊道:“另外一個住戶住着的好像是一個女作家。”
一進屋,賈斯汀就像回到自己家似的奔躍進沙發里。
賈斯汀抽出被壓在背下的筆記本,“這就是我這次來找你的原因。不過今天太晚了。明天說。”
南榮顧聳聳肩,沒在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