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子時,姒星已睡下了,姒月靠在牆邊失神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殿下受苦了,今日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那小子天天混在人堆里,眼睛太尖,竟然給他發現了。”
齊越的聲音突然響起,姒月這才猛地回過神,將眼中複雜的情緒收斂起來:“現在怎麼樣了?”
“白天若不將殿下打暈,恐他疑心你我關係,我對他說不只是你跟着,把你關押在了地牢,這些天都要委屈你,不能在人前露面了。”齊越扶着姒月往外走,一邊回答,“容寰決定明日便在城中插旗,無論發生什麼,只要文禾不曾來找你,就不要出來,我先送你去永明宮,這幾天先住那裏。”
姒月點點頭:“這次若能剿了他,你在知月的聲望又要高了。”
“怎麼會呢,我與殿下的目的並不一致,這點我並沒有忘。”齊越笑笑,順手幫她理了理被晚風吹亂的髮絲,“咱們結盟十年,我一直以誠心待殿下的。否則這些年又怎會這般盡心的背着弒主的黑鍋呢?”
姒月打落他的手,嗤笑一聲:“王爺不必標榜自己的誠心,若非赫明的老皇帝異常喜愛自己的這個嫡子,而我又於你有益,只怕咱們的合作不會長久至此。”
齊越無奈地搖搖頭,不與她爭辯:“不過,殿下從剛才就像是有心事的樣子?跟姒星聊了些什麼?”
“想起些往事罷了。”說到這,姒月才抬頭看了一眼身側之人,今夜月光正好,齊越的側臉在清冷光輝的照耀下更帶上了幾分冷峻之美,讓姒月不由得想起了他們的初見……
……
……
“你要記得自己的身份!你是赫明的探子!不是知月武氏的後人!記住了沒有!”
極力壓低的刻薄話語伴隨着藤條抽打衣袍的悶響一聲一聲從不遠處傳進姒月的耳朵里。
她從小湖泊里出來,整理好衣裙,小心朝聲源處走去。
小山坡下,一個手持藤鞭、穿着知月軍裝的壯漢正不停抽打着面前比姒月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小孩跪在地上涕淚齊流,一邊打着抽抽一邊回著男人的教訓。
“重複一遍!”男人聲色俱厲。
“我是赫明的探子,不是武氏後人;我是赫明的探子,不是武氏後人……”小男孩兒依舊抽抽嗒嗒,囁嚅着重複着這句話。
“記住了!以後再敢私下忘本,可就不是這幾鞭子的事了!知道嗎!”
男人狠戾的話音還未落下,遠處傳來了催促士兵集合的號角,男人一甩鞭子,提着地上的男孩兒就要走,扭頭卻看見了他滿臉的臟污,覺得不妥又將他放下,道了句:“你收拾好再來。”轉身先走了。
男孩兒抹了抹臉,袖上的臟污黏上他的臉更顯得他髒亂不堪,這才在男人越加為惱火的眼神中慌亂應了聲:“是。”
姒月直看到男人走得沒影兒了,才從小山坡下跳下來,男孩兒看到陌生的來人,眼神不復剛才的軟弱,露出不輸於剛才男人的凶光:“你是誰!”
“我是誰有什麼重要?”姒月看着男孩兒的眼睛,覺得他有些有趣,“但我知道你是探子這事了,你要殺我嗎?”
“自然。”男孩兒從袖中抽出匕首,就要往姒月臉上刺去。
“你可太沒君子風度了。”姒月嘆息一聲,很輕巧地避過眼前人的攻擊,又快步至他身後側,伸手鉗制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有些遺憾的說道,“怎麼辦呢?你好像不是我的對手。”
男孩兒掙脫鉗制未果,更為惱怒,又揮拳直往姒月的面門。
“我說,你就不能換個地方攻擊?女孩子的臉可是很重要的。”姒月伸手接住他的拳頭,腳下一撂,將他整個人放倒在地。“你功夫還算不錯,要不要跟着我?”
“我憑什麼要跟着你。”男孩兒橫她一眼,側過頭去懶得再看她。
“憑……我可以幫你坐上赫明國的皇位。”姒月眨眨眼,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
男孩兒這下終於正色看她,但很快又面露不屑:“得了吧,知月國的軍事如何你我心裏都有數,就算你是公主,也沒那本事讓知月的武力變強盛的,省省吧你,想什麼呢。”
“原來你知道我是誰呀。”姒月笑眯眯的把壓着他的手和腿放開,抱膝蹲在他身邊:“我是做不到,但你可以。”
“我可不會因為你長得好就倒戈幫你們的。”男孩兒撇撇嘴,隨手揪了一根小草叼在嘴裏。
姒月哼了一聲,也在他身邊躺下,長舒一口氣:“我也沒叫你倒戈呀。”
男孩兒想了一想,沒大明白她的意思,側頭正要問她,卻見女孩兒眼睛上覆著輕薄的藕粉色帕子,依稀還能看出濃密、纖長的睫毛,臉上細細的小絨毛在陽光下也像閃着淺淺光澤,他一時語滯,等姒月回頭看他時才慌忙清了清嗓子,大爺似地問她:“那你要怎樣?”
“咱們做個交易……”姒月看着他,眼中卻漆黑一片,隱約泛出淺淺的恨意,“我助你得到赫明,你助我得到知月,如何?”
“你說什麼!”男孩兒猛地坐起,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你耍我玩兒呢!”
姒月斜睨一眼他,才慢慢坐起,神色不復剛才的嬉鬧,異常認真:“我從不耍人玩兒。”
“你並不喜歡自己的探子身份不是嗎?所以那個人才不斷強調:你不是知月聲名遠揚的武氏族人,而只是個探子。”姒月雙手撐着地,仰頭看天,“可你明明是赫明國的人,為什麼更希望自己是知月武氏的族人而厭棄自己赫明探子的身份呢?”
男孩兒低頭扯着草皮,嘴唇緊抿,並不打算回答姒月的疑惑。
“父皇宴請過赫明的皇帝,我偷偷看過他……”姒月瞟一眼男孩兒,“你與他有幾分像。”
見他沒有說話,姒月道:“看來我猜得沒錯,赫明皇帝果然如傳聞那般風流,像你一般被打發出來的皇子應該不在少數吧?”
“是不少。”男孩兒冷哼一聲,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堪之事,臉上的厭惡更加明顯,有些事情知道真相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若是他不曾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許現在也能像其他棄子一樣滿懷着為國盡忠的熱情。
“一個能把自己孩子送來敵國軍營做探子的父親,我覺得不要也罷。”她歪頭看向面前的男孩兒,“你覺得呢?”
“我憑什麼信你?”男孩兒有些鬆動,揪下的草已在他手裏揉搓得不成樣子。
“因為我也不想要自己的父親了。”姒月笑盈盈地看向他,“咱們算是同病相憐,這個理由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