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犯人
卷一詭局現
眼前是熊熊火光,血色的,密不透風,周圍空氣像蒙了一層灼熱的霧,就要把人融化在裏面。
關山站在烈火的包圍圈裏,衣衫遍佈刀痕,額頭傷痕纍纍,鮮血直流。
火舌像是邪魅的蛇,吐着信子,妖嬈地向他蜿蜒而去。
聶雲漢聽見自己焦灼的聲音:“義父,堅持住,左哥他們很快就到了,一定能把咱們救出去!”
“等不了啦,就算機關不爆,這裏火這麼大,也會點着下面埋的乾坤雷。如果我不動,你腳下的雷很快就會爆開,我倆都會死在這兒。”關山臉上掛着悲愴的笑,“你忘了這機關陣的解法了嗎?陣眼死,餘人生。”
“不行,我們‘赤蚺’要同生共死!”
“別說孩子話,我年齡比你大,怎麼可能跟你同生共死。”關山慈祥地看了他一眼,“戰死沙場,我也算死得其所。漢兒,替我照顧好平野,你們都要好好活着,不要為我復仇。”
他環顧着周圍秀麗的山川,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留戀,下一刻便閉上了雙眼,決絕地騰空躍起——
“咣!”
一通地動山搖,聶雲漢感覺熱浪席捲而來,腦子裏嗡嗡作響,面前火光大熾,刺痛他的雙眼,而他再也看不到關山的臉,只餘一聲痛苦的哀嚎。
“義父!!!!”
聶雲漢的身體猛地一震,醒了過來,看見面前粗糲的地面,知道自己仍在刑房之中,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壓住了胸腔中的心悸與悲傷。
狹窄逼仄的刑房裏不見天日,大白天裏也點着火把,里裡外外站滿了守衛的士兵,將此處圍得鐵桶一般密不透風。
此刻聶雲漢正被兒臂粗的鐵鏈綁在中間刑架上,兩腳跨立,腳腕上分別被鐵鏈拴着,鐵鏈末端的尖釘楔入兩側牆壁。
他髮髻散亂,低垂着頭,打着赤膊的上身佈滿鞭打過的痕迹,褲子臟污一片,被血痕洇透。
周圍無人吭聲,這裏只有火把燃燒時發出的聲響,反而把此處襯托得更加安靜。
靜得令人窒息。
外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接着門便被帶路的衛兵“砰”地推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聶雲漢微微睜開眼,便看見地上兩雙穿着官靴的腳——一雙他很熟悉,應是棠舟府衛都指揮使韓方;另一雙簇新,像是不曾染過塵埃似的,想必是朝廷派下來的貴人。
只聽一個尖利的嗓音問道:“這就是……”
聶雲漢便聽韓方答:“是。”
“看這模樣……指揮使,你對自己的手下倒也心狠。”尖嗓子不疾不徐道,“頭腦可還清醒?讓他說兩句。”
韓方便威嚴道:“聶雲漢,自報家門!”
聶雲漢輕輕動了動,極為緩慢地抬起頭,雜亂無章的頭髮下透着的那雙眼睛被周圍火把映得熠熠生輝,明亮至極。
然而他的目光觸到對面那人一身大紅曳撒的時候,雙眼像被那紅色狠狠灼傷,頓時瞳孔驟縮。
穿着曳撒的人頭髮花白,滿臉皺紋,唇上無須,分明是一位內侍,此刻正捏着一條潔白的帕子半捂着嘴:“喲,這是被打傻了?說不出話來了?”
韓方五十多歲,身着武官常服,面貌端正,目光矍鑠,眉心處有一道深深的皺紋,面帶一股清正之氣,他走近聶雲漢,沉聲道:“雲漢,這位是秉筆太監孫無煙孫公公,皇上特派他親自督辦此案,你速速回話!”
他口吻中透着關心,是怕聶雲漢心中難過,太過桀驁,使得事態進一步惡化。。
聶雲漢也知道現在韓方並不比自己好過,不欲使他為難,轉了轉眼珠,垂眸開了口。
“在下聶雲漢,棠舟府守御千戶所副千戶,‘赤蚺’副領隊。”他聲音嘶啞,聽起來有些虛弱。
孫無煙端詳着聶雲漢的模樣,繼續問道:“還記得你們‘赤蚺’是做什麼的么?”
聶雲漢頓了頓,明亮的眼睛直直看向他,目光毫無懼意:“‘赤蚺’,隸屬棠舟府都指揮使司,是針對獨峪國細作成立的特別任務小隊,負責大曜與獨峪邊防,清除獨峪細作,探聽敵方情報,護我大曜國土安全。”
“好一個‘護我大曜國土安全’!”孫無煙陡然變臉,蒼白尖利的手指指向聶雲漢的臉,“你既然記得這麼清楚,又何以聯合千戶關山通敵叛國?!”
聶雲漢聽了這話,突然暴怒,肌肉虯結的雙臂猛地掙動起來,把刑架上的鎖鏈晃得“嘩啦啦”響個不停,嚇得孫無煙向後退了幾步。
守衛的士兵面面相覷,見一旁韓方並未發號施令,便也沒有什麼動作。
“我義父關山十五歲從軍,為國出生入死三十年,方才為國捐軀,他屍骨未寒,你莫要再侮辱他!”聶雲漢低吼道,如同一頭暴跳如雷的雄獅,“他絕不可能叛變!”
孫無煙則繼續質問:“為國捐軀?!那十二連環鎖的機關陣是他親自發明,若非他將設計圖紙透露給獨峪人,對方又怎麼可能知道如何製作?”
“若是他真的通敵叛國,又怎會自己踩中那機關?!”聶雲漢雙目赤紅,大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