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戀,忘不了的身影
段思明沒回答妻子,也不在拖鞋的問題上表態。
“來,喝酒。”
他端起了酒杯,沖趙子川示意了一下,便回頭和石東來說,“吃菜,嘗一嘗你嫂子的廚藝。”
鞋廠關繫着西蘭村。
沒聽見準話,石東來的心就放不下。
他吱吱唔唔的,看了段思明一眼又一眼,臉憋紅了也沒說出一句話。
段思明瞧出端倪,笑了下,“艷兒,拿兩千塊錢。”
他大氣也謹慎,自掏腰包交了訂金,再對石東來舉起酒杯,“別說什麼政策,你開口,這忙,我必須幫!”
“但說好了,得職工真喜歡……要是不喜歡,我還得發別的年貨。”
“謝班長,謝……”興許覺得一個‘謝’字不夠誠意,石東來‘咔咔咔’連干三杯。
一瞧這,段思明搶回酒瓶子就開罵,“艹!我三十年的汾酒,就這麼糟踐?”
石東來一聽這話,心裏臉上也沒了拘謹,開口就懟回去,“喝你酒,是老子給你臉,瞧你小氣吧啦的樣子。”
老哥倆越罵越熱鬧,這酒也越喝越親切。
但從頭到尾,段思明都沒多看趙子川一眼。
當然,這不要緊。
回款了。
人脈樹也紮根了。
就算成事。
離開段思明家,已經是夜裏十二點。
石東來喝的盡興,也忘了被算計的事,美滋滋搖響了手扶拖拉機,“小子,行啊你,一出手就拿回兩萬塊的訂單!”
趙子川並不得意。
他趴在車斗的前樑上,平和的眼神瞭望着星空……
執着於國潮,不是無緣無故的。
前世。
趙子川在創立國貨品牌的路上,是一步三個坎兒……資本打壓、圈套、就像家常便飯一樣。
甚至,某外資老總指着趙子川的鼻子說,‘要麼同意併購,要麼消失……”
可以說,他的錢,一分也是跪着賺的。
太憋屈。
想到前世種種,趙子川不由攥緊了拳頭……
“叔。”
“兩萬,屁也不算。”
石東來不知道……重生歸來的趙子川,心裏有怎樣的複雜心情。
他撇嘴不屑,“是不算啥。”
“西糧廠的訂單算十天完工,那才回款2萬……這麼算,你一個月撐死拿回6萬塊錢。”
“別十天。”趙子川心急了。
他擱下了重生野心和憧憬,叮囑石東來,“叔,你得跟村裡說一說。”
“要兩班、三班倒的生產……西糧廠很關鍵!”
連夜談下西糧廠的訂單,可不是為了一千多套,四千雙鞋。
趙子川要的是廣告效果!
在富春縣,西糧廠職工的待遇算拔尖的、
好些人,把西糧廠職工,當成了攀比目標,‘看人家西糧廠如何如何’之類的話,總能在街頭巷尾聽見。
可以說,三款鞋上了西糧廠職工的腳,相當於投放了煽動性廣告。
趙子川心裏還有個‘大活’,支撐廣告效果。
噔噔噔的,拖拉機冒着煙,進了村。
趙子川惦記着‘大活’,沒進廠之前,就叮囑石東來,“叔,時間緊,我沒空和村裡嬸子掰扯。”
“你攔一攔,讓我進門就能說正事。”
“成。”拿了訂單,石東來心裏信任也多一分。
他快走兩步,進了廠房就開門見山,說道,“諸位,2萬塊的訂單,拿到了!”
“還有更重要的事,讓川子說一下。”
“大家安靜!”
一個個嬸子阿姨閉了嘴,可這眼裏卻泛着光彩……兩萬這數,在95年跟打雷一樣震撼。
況且,它還是全村人的希望。
趙子川在一雙雙熾熱的眼神下,走向縫紉機。
他拿起一塊白帆布,又從石東來的上衣口袋裏,拿出了鋼筆,寫下‘給她一點溫暖’‘西蘭精品’兩個標語。
搖了下帆布,趙子川鄭重道,“我要一隻,用一年也不會爛掉的手提袋,再用金線,把這兩個標語綉在手提袋的顯眼處。”
這是後世,某個品牌的推廣策略。
顧嬸子小心提問,“用牛仔布?”
這一問,讓趙子川心中喝彩,“咱有一卷子牛仔布是吧,就用它!”
牛仔,是90年代的潮流。
當然了,大多數人,尤其在富春縣這種小縣城裏,牛仔服,牛仔褲只能是櫥窗里的奢望。
用它做成手提袋,百分百成事。
在這個物質條件匱乏的年代,沒人會丟掉一隻結實的手提袋。
況且,這手提袋還挺好看!
當代人也想不到。
它是移動的廣告牌,也是最鮮明的質量展示……一定會有人因為手提袋的質量,聯想產品的質量!
“嬸兒,三個款,一百套鞋,再加一百隻手提袋,一定要保證質量。”說著,趙子川鞠躬,再站起來,他無比誠摯的眼神看向眾人。
“這是我彌補大家的機會。”
“也是各位,頓頓吃肉,衣食無憂奔小康的機會。”
“拜託了!”
這時代的人,似乎有使不完的幹勁兒。
有為了一台半導體,熬夜撿破爛的小年輕,也有為了碎花裙子,上街賣汽水的女孩。
西蘭村也一樣。
看見希望,哪怕只有一丟丟,也打雞血一樣亢奮。
“別說頓頓吃肉,兩天一頓就行。”
“川子,姨先撂個話……這兩萬塊錢能拿回來,我就殺只豬請全村吃席,也給你媽道歉。”
媽,對!
趙子川心裏泛起了緊張,轉身往外跑,“我先回了,媽還在家着急呢。”
重生剎那,趙子川心裏的歉疚和思念到了臨界點,差點就跪下來說一聲媽,對不起。
可當時的情況,他沒機會表達心意。
眼下,趙子川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家去……
“媽,我……”
衝進門,趙子川就喊了出來,可院裏的氣氛,讓他再一次把情緒咽了回去。
同學。
定親姑娘。
村痞。
七八個和趙子川差不多年歲的,坐在院裏小門燈下頭,啃着肘子喝啤酒,好不愜意。
他們看見趙子川,立馬來了脾氣。
“喲,回來了。”
“來,跟我們說說!”
開口這人,叫王長青,是村裡一霸。
他人高馬大,也是一身痞氣,拎着酒瓶子走向了趙子川,“好好說一說,天天在村裡騙老人,良心痛不痛!”
說著,王長青還用手背在趙子川心口抽了兩下,挺用力。
這針對,不是偶然。
鞋廠沒出事之前,趙子川、石東來就是積極分子……好比說,西蘭村的縫紉機小分隊,就是他和石東來的成績。
心裏奔事業,趙子川不愛和同齡人玩,也不帶同齡人發育。
一來,嫌小年輕兜里沒子兒。
二來,西蘭村這一個個的,真不是那樣的。
鶴立雞群,難免遭人妒忌。
更操蛋的是,村裏的小丫頭總圍着趙子川,還總說‘看看人家趙子川’之類的話,這讓村裡熱血青年,火燒褲襠干著急。
趙子川早習慣了,從來也不和這些‘小孩’廢話。
今兒,他卻破天荒的開了口。
“想好了?”
趙子川問的,是一姑娘……青梅竹馬,還定了親的丫頭。
她就像臘月里驕陽,一笑就暖透了人心。
有一次,丫頭為了和趙子川見一面,就在半夜裏,爬上了趙家的牆沿,還摔斷了腿。
趙子川忘不了。
她腳纏石膏,穿着碎花裙子,大膽又放肆的拉住了趙子川的手,說,川子,咱們處朋友吧,我喜歡你。
這是初戀。
只是這初戀,在鞋廠遇難時,就離開了趙子川……愛情、事業雙失敗,算是趙子川自殺的原因。
怨么?
也不怨。
前世就看淡了,也理解丫頭的選擇。
可重生再見,趙子川卻是心情異樣,他特想告訴初戀……你特么看錯了,老子沒敗,依舊很牛逼。
揣着這樣的情緒,趙子川不有自主的又問了一次,“時月,你,想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