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回家的第七十九天
原本準備好了赴死的最後晚餐,變成了迎接回歸的歡宴。
祖庭人們將那滿腔的決然瞬間拋之腦後,無論是成人還是少年,輕傷還是重傷,都開開心心地把武器尖頭卸下來,變成了烤肉的串子,磨得鋥光瓦亮的斧子沾滿沙土,一件件兇器全都被拿來刨坑燒烤。
因為他們的神明已經歸來,並且,敵人也已經滾出了他們的家園。
太陽漸漸沉入海平以下,將海水浸得通紅。
夕光里,海灘上的一堆堆篝火愈發醒目。
曾經女媧用來監視大地的生物工具被拔毛剖肚,刷上油和新鮮的果汁烤的噴香。
瘸胳膊斷腿的傷號們已經全部都被治癒,他們驚奇地拆開繃帶,發現傷處恢復如初毫無痕迹之後,對燕遙知更是頂禮膜拜,越發地熱切起來。
祖神對於這些部落民而言,一直都是一道守護着他們的屏障,也是他們文明的引路人,當巨蛇從天而降,連祖神也無力與祂抗衡的那個時候,這些一直被祖神所保護着人弱小人類在一重重的驚惶恐懼的重壓之下,最後還是決定站出來,用他們的方式,來守護已經護佑了他們千百年的“神明”。
哪怕。
他們其實也很清楚集合自己所有人的力量都根本無法撼動敵人哪怕一片蛇鱗。
與祭司長老們不同,祖庭人都不怎麼接觸過燕遙知,對他的印象除了那看似無所不能的神明之外,就是跟在若木祭司身後沉默寡言又孤僻的學徒“燕”了。
很多見過“燕”的人一時半會兒都沒法把這個沉默蒼白的漂亮年輕人跟守護人類的“祖神”聯繫起來。
他們雖然依舊有些畏懼,有些生疏,不太敢接近,但還是略顯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向燕遙知表達着善意與喜愛——每個人都想用自己親手烤出來的肉來投喂祖神,後者也照單全收,唯一的問題就是哪怕夜雀的肉再鮮嫩美味,在這個缺乏調料只能燒烤的沙灘上,吃多了,也會覺得單調膩味。
鼓着腮幫子“咔嚓咔嚓”將烤熟的小鳥連肉帶骨一起嚼碎咽下去,燕遙知抬手推拒了一個少年又送到自己嘴邊的烤肉,擦擦嘴從歡樂的人群之中退出去。
他的離開讓人群安靜下來,直到燕遙知在人群不遠的地方找了塊礁石坐下,才聽見祖庭人齊齊鬆了一口氣JSG,篝火晚宴的氣氛瞬間又熱烈起來。
聽着海風海浪,燕遙知把腳浸在水裏。
其實剛才他也吃得很開心,而且食量絕對對得起自己化蛇之後的龐大體型,但到底還是太長時間沒有融入過人群了,部落民們的熱情讓他實在是難以招架。
另外就是——烤夜雀確實是挺好吃的,要不是它們是女媧族的耳目,真想留下來看看能不能人工養殖。
他踢了一下海水,用手撐着下巴,腰身愜意地彎着朝篝火的方向望去。
被他從母樹裏帶出來的兩個人類被祖庭人們圍在人群的中心,因為沒有受到這顆星球能量的滲透,原初人類的體型比祖庭人小巧得多,哪怕是身量最小的少年,也比6400兩人高出整整一顆腦袋外加半截脖子。
麻布長袍柔軟地批蓋在燕遙知身上,漆黑的長發被海風絲絲縷縷地吹了起來,他盯着人群看了半天,才能把頭轉回去,盯着逐漸暗下去的海面。
女媧們在地心的基地已經被完全摧毀,而那條海神殿底下的通道也被燕遙知給填平了,他順便還把海王的遺址也全部銷毀,又留了只有自己知道的標記,打算閑下來就時不時地過去轉一轉,免得再出什麼意外。
經過6400的解釋,燕遙知才知道女媧們在被星球原住民抵抗太過激烈,無法在外部種植母樹的時候,就會悄悄尋找距離地心最近的地方,挖開通道,暗暗把母樹種植在星球的核心上。
這顆星球距離地心最近處,恰好就是海王的神殿所在。
不免又讓燕遙知想起兩個“老朋友”。
巫馬陽已經完全發狂,拒絕被同化成為女媧,為此甚至情願拋棄大腦,把自己與真菌融合,完全地變成一隻怪物。
彼時燕遙知只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毀滅人族,卻不知道在他瘋狂的背後還有着這麼一樁子爛事......但,無論怎麼想,燕遙知和巫馬陽都是無法共存的。
畢竟,燕遙知只想讓人類把文明發展起來,而後自己功成身退,找個地方躺下來開心擺爛;而巫馬陽卻已經鑽進了牛角尖,寧願用玉石俱焚的打法來阻斷女媧們的謀划。
何況他還殺了燕遙知的許多同伴。
哪怕他現在還活着,哪怕自己已經知道他瘋狂背後的真相——大概也還是避免不了要一決生死的。
海水沖走他腳丫子上沾的細砂,燕遙知突然感覺有些惆悵。
同樣是拒絕了同化,海王與巫馬陽走上一條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他大概也是已經摸索到了如何利用能量的邊緣,卻沒有選擇讓自身進行蛻變,而是切割了自己的能量,或者說生命,創造出一個無比繁盛夢幻的鮫人世紀。
然而最後鮫人還是近乎滅絕,他們的基因天生存在着缺陷,無法久遠,反倒是比鮫人更加離奇的利維坦巨獸,已經在海洋里扎了根,雖然數量稀少,但到底還是自成一族,並沒有鮫人們或是退化,或是變異的風險。
至於海王自己,在分割生命后逐漸沉寂,把他的夢和城市藏在一隻巨獸的體內,孤獨地守着最後一點瀕臨瘋狂的理智,在生命徹底逝去之後,又成了女媧們放在標本缸里的收藏。
他似乎並沒有如同巫馬陽一樣激烈地反抗女媧們的統治,就連他最後的神殿也是與寄生地心的母樹相連......
甚至女媧們無法對付的巫馬陽也是他親手打落,冰封在極地的洞窟。
可他最終也沒有走上女媧們安排好的那一條路。
斯人已逝,燕遙知也沒法再弄明白他們的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麼了。
也不願再繼續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