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仇恨的種子
老爹晃了晃酒水不多的酒壺,戀戀不捨的塞上塞子,別回腰間。
聽到凌墓追問,一下來了興緻,於是清了清嗓子,道:“我且問你,如何看待‘人’?”
凌墓沒想到老爹會問這樣的問題,一時間有些反應不來。
老爹卻顯得極有耐心,凌墓不答,他也不催。
凌墓想了一會兒,道:“人,是這天地間尤其偉大的存在。”
“哦?為何?”
老爹明顯有些驚訝,他並不覺得,以凌墓的年紀與見識,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凌墓表情難得嚴肅,略帶了幾分疑惑,搖了搖頭,“不知道!只是冥冥中有這樣的感覺:人不同於草木,固守一隅;不同於牲畜,任人宰割;也不如野獸,冷血無情。彷彿是這天地間,尤其特別的存在。”
“不錯不錯。”
老爹咧嘴笑了笑,對凌墓有了不同的看法。
起初覺得這小子混賬的很,不曾想他只是不願思考,認真之下確實是個好苗子,值得花番心思。
“小子,你且聽好。靈訓有言:靈乃生之本,萬物皆有靈,且生而平等。可事實卻並不盡然!萬物雖有靈,卻生而不平等——草木任啃食,鳥獸任宰烹!越是強大之物,越能掌控他物。而這中間,又以‘人’尤為突出!你可知這是為何?”
凌墓搖了搖頭,老爹得意的一扒小鬍子,繼續道:
“這便涉及到‘靈’的存在,靈本意上沒有高低之分,區別只在於複雜程度。越是構成複雜的靈,其性能越強大,也因而被人為的定義出了高低。
簡而言之,人類之靈尤其複雜,故而一向有‘萬物靈長’之稱。
可這只是相對的,即便是在人類中,靈也各有不同。
更何況,人類除了靈,還擁有‘魂’,這是其他生物所不具備的,因此人也就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所以,靈這玩意兒是隨處可見的嗎?”
說了這麼多,實際上凌墓真正關心還是這個問題。
試想,身邊整日圍着無數看不見摸不着,但又活生生存在的東西……光是想想凌墓都覺得頭皮發麻。
老爹瞪了他一眼,剛剛覺得他開竅了,沒想到一下子又犯渾。
“靈乃生之根本,離了本體豈能久活!”
哦~~原來如此!
現在凌墓算是明白了,這所謂的靈,大概就和鬼魂差不多,乃是生靈死亡之後的產物……
你大爺,這說來說去,怎麼越說越滲人!
“老……老爹,咱不說了成不?”
“你個慫包!這世上,能感受到靈之存在的人向來不多,你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慶幸?我慶幸個大頭鬼!
這要是心理素質差點的,莫名其妙就能被嚇尿,還慶幸?
“小子,這世上有種人叫‘術師’,他們中一些強大的存在,甚至擁有比肩神靈的力量。而這些人,大都擁有一個基本的特性……”
說到這兒,老爹故意頓了頓,有些不懷好意的盯着凌墓。
凌墓脊背一寒,油然升起一股極度不好的感覺,“不會是……”
“嗯嗯,沒錯,就是近靈體質!小子,你這種體質,可是多少人做夢都夢不來的哦。”
凌墓很想問,他可不可以選擇不要,可一看老爹那架勢,大有“再嗶嗶,弄死你丫”的樣子,他只好咽了咽唾沫,乖乖閉嘴。
突然老爹話鋒一轉,嘆了口氣,表情凝重道,“小子,你要知道因果報應,那個叫凌夏的小姑娘,不是省油的燈。”
凌夏?
凌墓疑惑的望着老爹,實在不明白,這怎麼能和凌夏扯上關係。
“袁河村的結局你可知道?”
凌墓默默點點頭,就算沒有親眼看到,但也大概能猜到。
就連小風那樣的人都無法倖免,就更不必說袁河村那些平凡人,他自己也就是運氣好,遇到了老爹,否則……
“那你可知,這一切追根究底有你一部分原由?”
自然是知曉的,他們那批人,若不是為了尋他,不會來到袁河村。
他們不來,便不會去招惹河裏那東西,既然不去招惹那東西,自然也就不會發生後面的事。說什麼有一部分原因,這特么根本都是他招來的。
“既然如此,那你更應該知道,袁河村之人,心性都算不得多好。這筆賬,自然是要算在你的頭上的。”
“你是說……凌夏?”
老爹點點頭,可凌墓還是不太明白,“你怎麼就能斷定,凌夏一定能活下來?就算她能活下來,如何就一定能找到我?”
茫茫人海,想找一個特定的人,談何容易?
“就憑她不受那厲聲所影響,那小姑娘,可不像你想像那麼簡單。”
老爹這話讓凌墓猛地驚醒,難怪他之前一直覺得哪裏奇怪,原來竟是因為凌夏!
那個時候,他們應該是同時聽到那聲音的,可凌夏卻沒有半分異樣,甚至整個袁河村除了她,沒有一人倖免。
“老爹,你是說將來某一天,凌夏會來殺我?”
凌夏這小丫頭片子,不僅心胸狹隘,對凌墓更是不爽得很,若她真有那本事,還真說不準。
這種事,凌墓絕對不能容忍!
自己什麼都沒做,不過就是糊裏糊塗,成了這個事件的導火索,就要莫名其妙被人殺掉,並且還是提前通告死亡這種方式!
即便活着,往後的每一天他都要提心弔膽,擔心今天會不會有人來殺他,自己到底還能活多久?這樣活着,無疑每一天都是煎熬。
凌墓是個惜命的人,就算人都是他殺的,他也要殺掉那些前來尋仇之人活下去。
更何況這些人,僅僅是因他而死,他有什麼理由讓自己被殺?
“這世間的因果太重,雖然這裏面並沒有你多大事,但那小姑娘肯定會回來找你,只怕還會牽扯出更大的事。”
火光漸漸暗了下去,老爹慢悠悠的添了把柴,凌墓卻納悶他的話。
“什麼叫沒我多大事?”
“你雖牽出了那東西,可根源卻不在你。說到底,那不過是袁河村先祖種下的因。你嚴格說來,並非袁河村之人,不過是生長在此沾惹上些許因果。那小姑娘卻不同,只怕這因果同她,有着莫大幹系。”
“所以這禍,實際上不是我闖的?”
“嚴格來說,確實不是。”
靠!差點就背了黑鍋!
若真是他的錯,被追殺也就罷了,若是平白替人背了鍋,那得是多冤?
可是以他對凌夏的了解,那丫頭片子,也不是能聽人說話的性子,尤其是對他。所以想要好好解釋,那基本上是不可奢望的。
除此之外,就只有兵戎相見!
“況且,凌雲宗也不會放過你。”
凌雲宗?又是什麼鬼?
看着凌墓一臉懵逼,老爹無賴的搖了搖頭,“尋你那幫慫蛋就是凌雲宗的。”
原來是他們!
不過,他們為何不會放過自己?
凌墓前後想了想,自己直到他們來尋,才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肯定不存在什麼深仇大恨。
難道是因為損失了幾個弟子,他們把責任歸咎到他頭上?
凌墓想起了那個白衣少年,依他猜測,那人身份應該很特殊,基於這一點來看,倒是有幾分可能。
“因為那幾個弟子?那明明就是那老東西……”
“證據呢?”
“我……沒有。”
老爹默默的盯着他,看的凌墓越發沒有底氣。
是的,空口無憑,沒人會信!
一時間,一股強烈的無力感油然而生,凌墓心底里的煩躁,就像燒開的油,咕咕翻騰。
他突然明白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人會去傾聽一個弱者的申辯,他們能聽見的,永遠都是強者的聲音。
“有些人生來就不凡,遭人妒、遭天妒!什麼與世皆敵、萬人唾棄,不過幌子而已,都是有心之人的託詞。小子,這個世界很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想要活下去,那就踩着別人的屍骨往上爬。直到有一天,俯視蒼生,萬物匍匐。”
老爹一席話說的凌墓心緒激昂,許多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彷彿就在他眼前。
心底深處,有一個聲音漸漸冒出,一遍一遍敲打着他的神經——不同於他的慵懶散漫,那個聲音彷彿饑渴的生靈,催促着他去尋求那些刺激、未知、以及強大。
“毫無理由的被人拋棄,你不恨嗎?”
“當然恨!”
“這麼多年的屈辱生活,你不恨嗎?”
“我恨!”
“自己的命運自己不能掌控,你不恨嗎?”
“恨!我恨!我當然恨!”
凌墓歇斯底里的怒吼着,這麼多年積攢的憤怒與恨意,統統爆發。
他曾經以為,自己的人生平平無奇,那就只要活着就行。
可如今,若是連活着的權利都要被剝奪,他又憑什麼逆來順受?
既然上天給不了他想要的安逸,那便自己去爭、去取!
天下算什麼?蒼生的看法算什麼?
成王敗寇,歷史向來是勝者的傳記。
憑什麼為了別人的意願要生要死?
憑什麼為了別人的利益忍氣吞聲?
憑什麼!
若註定遭世人唾棄,那我便背對蒼生而行,無需解釋、無需粉飾。
此一世、生生世世,問心無愧足以。
凌墓就是凌墓!
凌墓只是凌墓!
這天地間唯一、不可複製的存在,只為了活着而活着的凌墓!
任何妨礙他的人,都是敵人。
一切阻撓他的人,都將付出代價。
這世界有時很殘酷,殘酷到僅僅只是活着,就要用盡全力。
凌墓目光一凜,直勾勾盯着老爹,冷不丁的雙膝跪地,“老爹,請教我修行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