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把它當作可以為之努力的東西
這裏名為瀾蒂，是維提斯帝國境內的一座邊陲小城。雖然偏遠，但很少受到魔王軍的侵犯，再加上這裏還是個港口，因此比起一般的城市是要繁華。
在碼頭旁一排紅瓦白牆的房子上，有一位白髮少年正悠閑的吹着海風。天氣晴朗，白雲被風吹散成一塊一塊的碎片，那是從阿米蘇-狂風暴雨之的飄過來的。就在海的另一邊，風精靈群居地的急風到了這裏已經減弱不少，撫過海平面帶來淡淡的腥氣。
如果靠近少年，你就會發現他閉着眼睛，看似睡著了但嘴裏還喃喃的說著什麼。“一車龍息結晶……一塊亞德礦石……這是……居然是整整一車蠻牛後腿肉！啊，有人帶着輝晶過來了。等等，輝晶？”少年猛地坐了起來，爬到瓦房頂的邊緣露出半個腦袋四處張望。
“喂，尼莫。”稍顯渾濁的女聲呼喚着少年的名字。
“果然……”尼莫心想。他循着聲音看去，一個打扮普通但氣質非凡的金髮女孩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她身上戴着一個被薄紗遮擋起來，看起來不那麼顯眼的胸針。
尼莫從房頂上一躍而下，動作輕盈的像一隻貓咪，不發出半點聲響。他穩穩地站在女孩面前，隨意的說：“你來了，我們走吧。”
他們去到了經常光顧的一家餐館，這家名為“hven”的小小餐鋪因極高的性價比而在瀾蒂小有名氣，尼莫和米爾婭在偶爾想要改善伙食的時候總是會來這裏。而今天是要給米爾婭加油打氣，她過會兒要參加魔法學院的入學測試。
“很久沒來這裏了呢，嗯……讓我先來點單吧。”
“嗯，我請你，放開點吧。”
為了這一天，她可是節衣縮食了好久才湊夠了費用。其實如果不是尼莫請客的話，米爾婭也不會來這個是為了“享受美食”，而不是“吃飽飯”的地方。
米爾婭看了半天菜單，按照以前的經驗要了足夠他們兩人吃到九分飽的菜肴。和平常不同的是，米爾婭多加了一份甜品。
“那個學院是你考慮了很久才決定下來的吧。”
“對，那個學院是有皇室支持的，如果能夠入學，就不必再支付額外的費用了。”
代價則是高的離譜的測試費用，不過這正合女孩的心意，這樣一來她就可以在入學后專心去償還債務，不用再擔心後續的學費該怎麼辦。
在他們聊天的時間，菜已經上齊了，尼莫有些無奈。因為米爾婭又條件反射般的按照尼莫的口味點菜了，明明這次是要給米爾婭打氣的。
“雖然現在才問……那所學院在哪兒？”
“在萊爾塔娜市的郊區，離這裏不是很遠。我可以不必辭掉這裏的工作，雖然縮短一半工時有些對不起店主鮑斯先生。”
而且這所學院離瀾蒂非常的近，也不必因此與尼莫分開。
“只要拿到見習法師資格就可以註冊成為冒險者，接取任務來獲取大量報酬，這樣一來也能早些將債務還清。“
尼莫將一塊肉放進嘴裏，細細的嚼着，慢慢的咽下去。時不時的看一眼米爾婭，看着她進食時彷彿刻進身體的優雅姿勢本身就是一種享受。只有在面對甜品時，她才會放下矜持，露出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露出的興奮表情。屆時，尼莫會識相的把他的甜點分出一半。等米爾婭吃完了她的那份，給她續上。
“準備好啦嗎？“
“當然，我們走吧。“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時，身高差距總是特別明顯，米爾婭是個身高接近一米七的高挑美人，而相比之下尼莫看上去矮的過分。雖說這利於隱蔽的身高和尼莫的盜賊職業正相符合，但他其實也想再長高一點，哪怕和米爾婭一樣高也好啊。
來到古里安學院后，尼莫一言不發的跟在米爾婭身後，看着她滿心歡喜的按照流程一步步的忙活。米爾婭不會告訴尼莫太多，因為自己一個人就夠了。對她而言，自己或許只是一個寄託吧。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米爾婭總是喜歡這樣依賴尼莫，哪怕她自己一個人也能處理的很好。確實如此，大部分時間尼莫都只是在一旁充當著陪伴者的角色，看着米爾婭將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而尼莫也接受了這樣的設定，因為他不願與任何人交談，這似乎是銘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其實他又何嘗不是在依賴着米爾婭呢？
“怎麼又在發獃了？快過來吧，我們要走了。”
尼莫微微笑了一下，隨米爾婭和一個領路人向著古里安學院大門東側的一座殿堂走去，那裏便是進行入學測試的地方。
測試內容有兩個，第一是證明自己擁有對某一元素的親和力，第二是自身的魔力能夠達到學院規定的遠超成為法師的最低標準的及格線。米爾婭在領路人的指示下緩步走到測試台，站在殿堂中央的魔法陣中，放鬆身體釋放魔力，仔細的感受圍繞法陣的元素石源源不斷溢出的元素之力。
法陣的紋路被點亮，從米爾婭腳下開始暗紫色的光芒向四周擴散，一股股魔力流相互纏繞，凝集，沖向元素石，包裹住了它們。
米爾婭的魔力就像她本人一樣賣力，極力的與元素石建立聯繫，但那些石頭表現得像傲慢的富家少爺，對殷勤討好的手段不屑一顧。大概就是這種被厭棄感覺吧。米爾婭越來越焦急，放出的魔力也越來越多。很快，她的魔力出現了失控的兆頭。純粹的魔力轉化成一道道無規律震蕩波，被包裹在其中的元素石好似在瑟瑟發抖。
領路人趕忙喝止了米爾婭，然後強行中止了魔法陣的運行。即使這樣，暴動魔力的餘波仍將其中幾塊元素石震出了裂縫。
“我……這……算是通過了嗎？”雖然米爾婭本人都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姑且問了一下。
……
領路人愣了一下才開口：“不，你不合格。”
“嗯……”米爾婭回應道，弄了這麼一出還能通過的話她才會吃驚。
“抱歉，打擾了，既然如此我就先離開了。”她稍微往後退了一下，轉身看向尼莫，不知該說什麼好，於是她沉默着快步離開了測試場。
尼莫對魔法之類的一無所知，但他知道測試不通過意味着什麼，他覺得米爾婭不應該就這麼放棄，這不像她。
“喂！”
尼莫追上米爾婭，想要問她為什麼。但他覺得這不是一個好時機。因為他看到米爾婭那
強顏歡笑的表情，那竭力瞪大的眼睛和微微抖動的嘴角正說明了她是有多麼不甘心，但她自己也清楚，學習魔法這種極其重視天賦的事她再怎麼不甘心也沒有用。
“呼~太好了，那個領路人沒有追上來呢。”
“誒？”這開玩笑似的話語和她那快要哭出來的眼睛一點也不搭。
“不小心把人家的東西給弄壞了，如果要我賠償的話可就慘啦，連測試費都這麼貴的話，用來測試的東西一定更貴吧，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去賠給人家呢。”
……
“呵呵，你的表情總是這麼有趣呢。只要看着你，心情就會莫名其妙的好起來呢。”
尼莫轉過泛紅的臉，支支吾吾的說：“你還好吧？”
“我？當然啦，不用擔心。話說，這所學院還挺漂亮呢。估計以後也沒有機會再來了，陪我到處逛逛吧。”
他們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將整個學院逛了個遍。棲息在古榕樹上的七彩大鳥應該是誰的使魔吧，它正在美美的享受日光浴呢。一個穿着樸素法袍的老法師正在給一群學生打扮的新手演示如何讓物體漂浮起來。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好像有人試驗魔法時失敗了。這時一隻黑貓突然向米爾婭的懷裏跳，米爾婭伸手去接，還沒碰到它，它就變成一堆蝴蝶飛走了，隨後趕來的年輕學徒一個勁的道着歉。
米爾婭笑了，和剛才不同，她這是發自內心的感到開心。她一定會喜歡這種生活的，如果沒有被拒絕的話。尼莫這麼想。
“好了，我們該走了。早點回去的話還能趕上下午的排班，雖然和店長說的是要請一整天的假來着……”
躲在暗處的某人聽到米爾婭要離開，他等不了了，於是發出聲來阻止她。
“等等，先別急着走啊。你不想見見帥氣的校長嗎？”
一個陌生的聲音憑空傳來，尼莫警覺地抽出腰間的匕首，警惕地將米爾婭護在身後，惡狠狠地盯着聲音傳來的方向。
“別隨便把武器亮出來，會嚇到小朋友的。”這個聲音打趣道。
一個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兩人面前。是一個穿着學院制服的中年男子，背着手笑眯眯的看着兩人。
“好了，別緊張，我不是壞人。我來是有事情想和這位女孩談談。”
米爾婭趕緊從尼莫身後走上前去，一隻手輕拍尼莫的小臂示意他放下武器。“額，請先聽我解釋，校長先生，我不是故意弄壞元素石的，我可以賠償，只是請多給我一些時間，我保證一定會還上的。”
“額……我不是來說這個的……好吧，其實元素石沒那麼值錢。我是想問你，你有多大的決心要成為一名魔法師。”
“可，校長先生，我並沒有通過貴校的考核啊。為什麼……”
“要問為什麼的話。從小夏（領路人）慌慌張張的向我報告開始，我就一直在使用隱身術跟這你們，據我觀察，你不是一個危險的孩子，我願意為你冒一些風險。”
“咦？抱歉，我有些聽不懂……”
“是這樣的，其實你並不是沒有學習魔法的天賦，相反，你體內的魔力驚人的強大，強大到能夠僅憑純粹的魔力就擊碎還算堅硬的元素石。可是，你的魔力無法與我們準備的七大元素產生共鳴，而沒有元素親和力的人是不可能擁有魔力的，這就說明你很有可能與最危險的‘墮落種’元素擁有親和力。
“這……”米爾婭有些着急。
“這代表着你的法師之路註定危險無比！”
校長原以為這極嚴肅的語氣能稍微嚇到她，但米爾婭的眼神反倒變得平靜。校長稍稍回口氣壓低了聲調說：“同時，墮落法術無一不是難以控制的存在，使用它的法師很容易被迷惑心智，這種元素也是因此被稱為墮落元素，由它研究出的法術百年前就已經是法師界的禁忌了，現在在法師界有一條規矩，那就是禁止親和墮落元素的人成為魔法師。”
……
“如果是平常人也就算了，但我不想你如此強大的能力被浪費。你心地善良，而且還有一個能夠給你以支持的朋友。”說到這兒，校長瞄了一眼尼莫，他看上去不太高興。
校長被尼莫盯的有些緊張，但還是繼續說：“我想……”
“謝謝您的好意。”尼莫大概聽懂了這是怎麼一回事，立刻說：“我想這麼危險的東西還是不要去碰它了，成為魔法師本意就是為了賺錢，比起錢，還是命更重要吧。”
“尼莫牽起米爾婭的手，用眼神示意她隨自己離開。”
“不是的，我……不只是為了賺錢……”
尼莫沒有很用力，但米爾婭卻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掙脫尼莫的手。
“我不只是為了賺錢。我還想要像你一樣有·……可以為之努力的東西……”
她咬咬牙，好像下了很大決心，直視着尼莫，說出了很久以前就想告訴他的話：
“我也想成為禦敵冒險者啊！”
這聲音果斷而堅決，尼莫從不曾聽到過米爾婭的這種語氣。本以為米爾婭的目標只是為了多一個賺快錢的法門，但在她說出了“禦敵”這個加在“冒險者”一詞之前的前綴后，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師父的指示下尼莫一直都在向著成為禦敵者努力，禦敵冒險者這個職業是多麼危險他再清楚不過，他有些後悔沒有一早跟米爾婭說清楚。不同於頂着冒險者之名靠任務賺錢的賞金獵人，真正的冒險者要面對的是窮凶極惡的魔族，那些是拼上性命也不能讓它們靠近人類領土一步的污染之源，是千百年來幾度將人類逼至絕境的可怕對手。這樣的人類至敵，普通人是絕不敢面對的。人們將那些敢於直面魔族的冒險者視為英雄，尊稱這些保護千萬普通人守護神為禦敵者。而禦敵冒險者正是以成為禦敵者為目標而踏上旅途磨礪自己，他們要面對的危險比普通的冒險者可怕的多。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米爾婭談到自己將來會順從師父的安排，成為一名禦敵冒險者到外面探險時，米爾婭那複雜的神情。不太像是羨慕，可倘若這就是米爾婭要成為冒險者的理由，那麼自己絕對不能認同，怎麼能因為“想要像你一樣”這種像是只有小孩子會說出來的理由而讓自己面對危險重重的未來呢？
“米爾婭……”正打算繼續勸說，可米爾婭分明在用眼神告訴尼莫，她是認真的。
“這次請讓我自己來決定吧。”說著，米爾婭向尼莫行了一個代表着歉意的貴族禮儀。尼莫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如果這是你所追求的，那我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你呢？”
“嗯，就是這樣，校長先生。我要成為魔法師，不管前路有多麼危險。”在徵得並不是必須品的同意后，米爾婭宣誓般的說道。
“好，那麼我再此以古里安學院校長——瑪爾道斯·馮伊之名宣佈，米爾婭·修普涅迪，你被錄取了。”沒有什麼盛大的入學儀式，也沒有什麼無聊的校長講話，所謂的誓言剛剛足以，這裏有傳授者與有求學者，足矣。
這是瑪爾道斯小小的惻隱之心，但他不會後悔今天這個近乎不理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