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清教化乳虎 四御收定心猿

第5章 三清教化乳虎 四御收定心猿

施吾子態度熱情,叫嵇昀倍感輕鬆,他望着眼前偌大的銅葫蘆,問道:“真人,這個大葫蘆可真是稀奇,是您用來煉丹的吧。”

施吾子微愣,伸手拍打葫蘆身,發出咚咚的空洞聲。

“我篤信天道,煉丹是陰陽道的事,所以未有涉足。這葫蘆是一位先聖饋贈給師祖的遺物,一直保存在這兒。”

“您口中的師祖想來就是莫能天師了。”

施吾子笑着點點頭:“莫能師祖不但武學登峰造極,而且道家修為亦是精深。所以,無論是江湖豪傑、玄門法師,還是官僚士紳、山野余賢,紛紛上山拜訪他老人家,那時候清玄觀中門庭若市,可謂盛極一時。”

施吾子說這話時,不自覺地舉目出神,想來整個心緒也跟着追思往昔去了。

嵇昀道:“我知道,我派始祖若弘先生,是當時的劍法第一,也曾來與莫能天師切磋武藝...”

“李若弘是一代奇才,要不是得到被江湖上稱作“天下第一神兵”的蛟麟神劍,一時過於自負而致心神浮動,也不見得會棋輸一着。為學者,如果心不能定,神不得安,就難有大成。”

嵇昀聽到蛟麟神劍,心頭為之一震,念及師父的交代,便問道:“真人,這個蛟麟神劍長什麼樣?我可以看一看嗎?”

“你看不了。”

“為什麼?”

“天師立了規矩,凡是上山比武鬥狠的,戰敗便要把兵器留下,丟棄在後山劍叢之中。李若弘輸了武功,自然也要依此規矩。蛟麟劍早被天師化了,連個廢鐵渣也尋不見,我自小就入此門,竟也無緣一見呢。”

“神劍毀了...太可惜了。”嵇昀聽到這兒,驚噓不已。

“可惜什麼?你這小娃,未免太天真!如果蛟麟劍流傳至今的話,不敢想江湖上還要興起多少腥風血雨!”施吾子忽地有感而發,仰頭長嘆道:“這世間上,紛紛碌碌的,兜兜轉轉的,盡皆如名利釜上的螞蟻、欲孽籠中的螻蟲...”

嵇昀見施吾子感慨頗深的樣子,渾像個滿口之乎者也的老學究。

須臾,施吾子回過神來說道:“你這小孩子,哪裏懂得這些。嵇昀啊,今後你長住觀中,學習修行的機會還有很多,天色不早,你趕往下去吧,吃過晚膳可與門中弟子們一同修習晚課。”

“哦。嗯?”

嵇昀剛要應聲,忽覺不對,忙道:“真人,我不能長住在這兒,我和師父還要回長白山呢。”

“什麼?”施吾子顯然比嵇昀更為意外:“你師父沒跟你說嗎?這次你來乾元門,就不走了。”

“沒有沒有...”嵇昀匆忙搖頭擺手:“師父只說,這是我的造化,並沒說...”

“這就對了,你師父的意思就是教你留在清玄觀篤靜修行,沒有世俗雜事打擾就不要下山去了...”

“不...我可不想出家當道士!”

此時嵇昀心裏有百個不情願,千個難置信。

施吾子道:“我也沒說非要你出家當道士,做個俗家居士也可,既閑散又不影響修行。只是我已經年邁教授不動了,前些年收了個像你這般年紀的女娃做俗家弟子,此後不再收徒。嵇昀,你與旁人不同,我門派道法之中的自然道、陰陽道、天道,武學中的歸昧功、劍器功、氣功,玄法中的相術、星譜、丹藥,只要想學想練的,我會都找專門的師父教你。以上所說的功法秘籍,都在這紫微宮裏收藏,你隨時可以來翻看。”

“真人,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我告退了!”嵇昀心情七上八下,吞吞吐吐地說完這些話,沖施吾子鞠了個深躬,匆忙轉身跑出了紫微宮。

此時天色已暗,石階小路晦澀不清,他也不顧,只是不停地跑。

“這裏的大小道士講話雖都挺和善,可卻一個比一個古怪,居然想把我扣在道觀里整日吃齋打坐......我得趕緊攛掇老頭子,早點下山回遼東去。”

“師父!”

俯天殿內,鈺澄道士正在盤膝靜坐。聽到殿外傳來叫喊,便起身迎過去。

“嵇昀。”

“鈺澄道長,辛苦你陪我師父聊天。”

嵇昀快語說著,腳下不停步,嗖地從鈺澄身旁閃過,徑直奔入殿裏。

“老頭子!老頭子!”

四下里瞧來望去,前後喊了許多遍,哪裏見太叔髦的蹤跡,半天也沒有一聲應答。

“師父...我師父呢?”

嵇昀體察到事情不對,驚懼與不安催促着他扯大聲音問道。

“你師父說他有事要辦,留下這封信,叫我交給你,他自己下山去了。”

鈺澄從桌上拿起信箋,雙手遞給嵇昀。

嵇昀慌忙扯破信皮,拿出書信來看。

“昀兒:老頭子有事先下山去了,今後一切事悉聽掌門真人安排,切不可懶惰誤學,你若一無所成,今生今世我便再不與你相見。”

“老頭子!”

嵇昀鼻里眼裏一陣酸澀,他快步奔出殿門,扯着漲紅的脖子,朝山下方向嗚嗚嚎哭起來。五指將書信死死捏在手心裏,眼淚鼻涕順着臉頰橫流豎淌。

嚎啕聲引來一眾作晚課的弟子們出來看熱鬧,鈺澄擰了下眉頭,擺擺手示意眾人回去,然後拍一拍嵇昀的肩頭,語調溫和地說道:“不要傷心了,你師父下山事出有因,等辦完事會來接你。掌門真人如此看重你,在這裏安心住着便是,來日方長,你們會見面的。”

嵇昀反覆揣摩太叔髦信中的話,所謂有所成者,一來自然是指跟施吾子真人學練本領,二來怕不是還在暗示要他尋訪蛟麟神劍的下落。他自小從未離開過師父,突然分別,又是在人地不熟的乾元門裏,這份心酸不舍自是難以言喻的。

他就這樣坐在殿門口的石階上,枕着雙臂抽泣,他漸漸抬起頭,紅着眼圈哽咽着對鈺澄道:“道...道長,我師父他...他下山前吃過飯沒有?喝酒了沒有?”

“吃過了,我代掌門人為他擺了素酒宴,臨走把酒葫蘆也盛滿了。”

“那...那就好,我...我師父最喜歡喝酒,他有酒喝,就不會覺得想我了...”

鈺澄在嵇昀身畔坐下,緩緩道:“其實我和你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的孤兒,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山上待了八九年...”

嵇昀聞言抬起頭,問道:“鈺澄道長,你山下還有親人嗎?”

鈺澄搖了搖頭,“沒有。”

嵇昀又把頭扎了下去,因為他覺得,了無牽挂的鈺澄與自小成長在師父身邊的自己,留在山上的心境實屬不同。

然鈺澄接著說道:“雖然沒有親人值得挂念,但我能在幼年得以生存,少不得一位大恩人幫助,對他,我還是感念至深的。”說著將目光投向了遠處。

“天道有常,難遂人願。嵇昀,你要記着,隨遇而安也是修行的一個境界。”

鈺澄將嵇昀扶起,替他擦去臉上的淚花。

“我教人熱了晚膳,你就在這兒吃一些。晚些有人帶你去住處。”

“謝謝鈺澄師父。”嵇昀點了點頭。

於是,嵇昀便在乾元門裏住下,每日跟隨着鈺澄和一眾門人,開早課、練晨功,午後就去紫微宮獨自翻閱道家經典和武學秘籍。趕在施吾子閑暇時,也會親自就典籍中的難點重點,對嵇昀指導和點撥。乾元門上至施字輩尊長,下至三尺高門徒,都極難得到像嵇昀這樣既能自在穿行紫微宮,又能被掌門人親傳親授的優待和機遇,惹得一眾弟子們好不羨慕。當然,掌門真人也特別囑咐他,紫微宮雖然可以任意出入,但不得私自進入後山的禁忌門規必須嚴格遵守。

紫微宮收納了天下經典,涵蓋道家三百六十種旁門的修身功法,也可分為天字門、玄字門、靜字門三大流派。天字門人數眾多,以施吾子、鈺澄子為首,篤信天道,以練氣為修行之要;玄字門人講求外出雲遊、濟世有為,專攻奇門遁甲,卜卦占星,采陰補陽,打鼎吞丹;靜字門人數最少,卻以莫能天師為起手,講求清靜無為,終日戒語持齋,入定坐關養性。

一日,嵇昀問施吾子:“真人,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施吾道:“說來聽聽。”

嵇昀深呼一口氣,撓頭道:“倒也不是別的,我就是覺得蹊蹺。遼東到這裏遠隔數千里,真人與我師父也不相熟,卻為何像是約定好了一樣,將我留在觀里學經練功...”嵇昀與施吾子相處日久,心中的疑惑便敢於直面相問。

施吾子微微頷首,笑答道:“我和你師父雖未有深交,但乾元門與海昏派可是有數百年的來往,說實話,你今天來此修行,是兩派先師早就定下的...”

嵇昀聽聞此話,已不僅僅是驚訝,應當說任誰聽去這件事都是難以置信的。見嵇昀不以為真,施吾子又道:“聽鈺澄說,你已經了解俯天殿中畫作的來歷了。”

“是。”嵇昀點點頭。

施吾繼續道:“推背之人,一千年間的天機都可明斷,區區數十年之約你如何不信?”

嵇昀道:“推背之人?真人指的是那位姓袁的仙人?”

施吾子撫着嵇昀後背,點頭道:“袁天師能從天相中洞察天機,此事不由得你我不信,而他也不是旁人,他座下弟子中,便有一位是咱們門派的創派先師——莫能天師。”

“啊!?”嵇昀驚呼不已,他知施吾子是德高望重的宗師,斷不會說假話唬人,由是對百年之約深信不疑,再追問其中細節,施吾子答道:“你來此修行,是我的師父與你海昏派先任掌門葉千揚早年定下的,今年為庚子,正是約定之期。你師父千里迢迢送你來妙桓峰,我若不教會你些真本事,一來是違背師訓,二來也無顏再見你師父。”

嵇昀心情大喜,胸中的疑雲消散去凈了。

“老頭子一再誇讚乾元門神功第一,我要是能學成歸昧三相功,他一定高興極了。”

施吾子又伸手指着紫微宮四面牆上的書閣,說道:“修行並非一朝一夕之事,你看這裏不可計數的經書,足足有三百六十種偏門,每一種你只要學懂學通,都可抵達化境,道家講:殊途同歸。欲修習上乘功法,還得從頭學起。”

嵇昀本來不好讀書,粗識漢字。自此,為了掌握上乘功法,早日與師父團聚,竟整日在紫微宮中埋頭翻閱經典,道家經文本就晦澀難懂,何況他根基不足,便只好死記硬背、囫圇吞棗。說也奇怪,他記性極佳,宮中東西南北四面牆上各嵌着十九橫、十九縱、合計三百六十一個書閣,每閣中的圖書少則四五冊、多則十餘冊,只要是嵇昀草草翻看過的,書冊的擺放位置便能絲毫不差地脫口而出。

這日嵇昀又在翻閱紫微宮書閣里的典籍,無意間在《道德經》中發現夾雜着一本破敗不堪、滿是爛孔的黃紙冊子,打開看時卻只有寥寥幾個圖畫、總共不過九頁殘篇。封皮上隱約能瞧見四個模糊的黑字——“轉背大法”。

“此處都是精裝的道家經典,怎麼中間會夾着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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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征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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