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勇者》

突然，一陣冷風襲來，宋起慌忙閃到一旁，數十隻冷箭密集地射入狼人身體，將它的頭射成刺蝟頭，不過只是粘住皮毛罷了，普通的鵰翎箭根本射不透它的皮和剛毛。

又是蕭瑟！

他不知從哪裏冒出來，手裏拿着弓箭，耀武揚威，得意道：“狼人被我射殺啦！”

他手下那幾個契丹人配合著鼓掌叫好，歡呼雀躍。

你們躲在暗處看我一個人與狼人廝殺，不幫忙倒也罷了，竟然明目張胆地來搶功。

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無恥！”宋起低聲罵了一句。

“大家都看到了，狼人是我殺的，你還恢復不了自由身！”蕭瑟獰笑道。

屢次三番與我作對，又欺辱我，真想撲上去手刃之，但他忍住了，小不忍則亂大謀。

眾人都圍上來，為蕭瑟祝賀。

宋起則默默坐在一旁喝水補充能量。

公主巡視完現場，走過來，拍拍宋起的肩膀，激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哦，你受傷了？沒事吧？”

公主也不過十七八歲吧？這是一種沉浸式表演。

宋起這才發現，狼人在倒下前，伸手抓了一把，將他的左臂抓破，血染衣襟。

公主從懷裏拿出一塊絹帛，扔過來道：“纏住，止血。”那是公主的手帕，自己怎麼能隨意糟蹋，便從身上扯下一塊破布，胡亂地纏上了。

不巧，扯去那塊正好是腹部，於是六塊腹肌再次若隱若現，晃得公主有些暈。

宋起正要將手帕還回去，公主正色道：“送給你了，算是獎賞吧。上面畫著一隻鳳凰，在九天之上展翅翱翔，這幅畫是我嘔心瀝血之作，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教你畫。”

宋起展開一看，上面一隻尖嘴猴腮的野鴨在池塘上面撲棱……

“嗯，我喜歡鳳凰，但是不喜歡畫畫，謝謝啦。”宋起不忍打擊這個唯一把自己當做人看的契丹人，便收下了手帕。

“你到底是不是宋國間諜？”

“我說過，我就是個鹿皮商人。”

“那就好。”公主沉吟道。

這時，蕭瑟發現了狼人脖子圍着一道項圈，那是金子鍛造的，契丹人向來對金子着迷，紛紛要求卸下來作為戰利品。

蕭瑟同意，一個士兵檢查了項圈半天，終於在側面找到了卡扣，解開，項圈終於掉落。可是要拿下來，就必須把狼頭抬起來。三個契丹士兵一起抬狼頭。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狼人突然睜開眼睛，怒吼一聲，雙手將那三個愣住的士兵攬在懷裏，用力一擠，三人腦漿崩裂。

公主嚇得媽呀一聲尖叫，起身就要跑開，卻一頭跑進了宋起的懷抱。

嗯，壯美公主確實壯美。該壯美的地方壯美，不該的地方秀美。

宋起慌忙鬆開了公主。

現場立時亂作一團。

狼人竟然沒死，剛才只是因為受傷昏厥而已。

狼亦黠矣！乃善假寐！

眾將士看到狼人復活，皆驚恐萬分，呆若木雞。蕭瑟見勢不妙，悄悄地向後退卻。

這到底是怎樣一頭怪物，都特么傷成這樣了，還不死，實在太恐怖了。

公主抖擻精神，將宋起攔到了身後，慨然道：“不要慌！”

不要慌？可你腿抖什麼呀！

此刻，狼人已經重新拿起了大板斧，仰天嘶吼，震得周遭樹上的積雪掉落一大片。

公主打了一個手勢，眾人迅速圍成一個圓圈，里三層外三層，將狼人圍在了中央。

狼人看到最裏層是哥噠克人，眼睛睜得更大了，瞬間燒成了血紅色，搖搖晃晃，砍殺過來。最外圍的將士立即架起短弓，射向狼人，瞬間，狼人渾身插滿箭鏃。

狼人惱羞成怒，拔掉身上的箭，猛擲回來，五六個哥噠克人躲閃不及被射穿，一片慘叫，倒在了地上。

宋起站在外側的巨石之上，高聲提醒道：“蛇打七寸，它的命門在咽喉。”

可現場混亂，無人聽。

公主為了展示男人的勇猛，毅然加入了戰鬥，將長槍往地上一戳，身體騰空而起，空中翻個跟頭拔起了長槍，順勢狠狠刺向狼人。

狼人體型龐大，行動笨拙，又有傷在身，想躲卻已經來不及，只聽噗地一聲，槍頭刺入了狼人的胸口，狼人痛苦地叫了一聲，拿起板斧朝着尚在空中飛騰的公主砍了過去，公主將身體扭成了麻花一般，驚險躲過。

誰知狼人長長的手臂跟着板斧擊來，公主這次未能躲過，被擊中後背，媽呀一聲慘叫，飛出了數丈開外，重重摔在地上。

狼人繼續揮動板斧四處衝殺，所過之處，樹倒人亡。士兵們都殺紅了眼，不顧生死，圍住狼人，揮動武器，不斷砍殺。頃刻之間，狼人身上留下無數道傷口，而十幾個士兵戰死。

公主忍痛爬起來，大喊一聲：“絆馬索！”

眾將士明白她的意思，紛紛從腰間掏出十幾條絆馬索，飛到樹上，圍着狼人拉着繩索來回穿梭，頃刻之間，便用絆馬索將狼人纏了數匝。

狼人慾用板斧砍斷繩索，宋起不會再給它時間了，躍到空中劈殺下來，狼人拿起板斧抵擋，宋起卻忽地落到地上，貼着雪地從狼人襠下飛了出來，人過刀到，狼人的手指和板斧便一同掉落在了地上。

狼人立在原地，手上血流如注。

宋起躺在地上，正對着狼人的咽喉，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急速撘上兩支箭，用力射了出去，只聽噗地一聲，兩支箭一齊射穿了狼人的咽喉。

狼人一聲慘叫，口中黑血流出，雙目熒光一閃，驟然黯淡無光，似乎有一股涼風鑽入他的嘴中，像一粒豆子，順着食管滑進去了。

宋起四處看了看，此時並沒有風。

再看狼人，腦袋一歪，斷氣而亡。

將士們鬆了繩索，狼人沒了支撐仰面倒了下來。

經過確認，狼人已死。

這一次，眾人將宋起圍在中間，歡慶勝利，膜拜英雄。

宋起心裏琢磨着妖丹的事兒，反而很安靜。

公主上下打量着宋起，高興地宣佈道：“你兌現了你的承諾，本將軍也兌現承諾。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宋起淡然一笑，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此一役，契丹與哥噠克人戰死十九人，傷十三人。

然而，蕭瑟卻不見了蹤影，公主一問，有個士兵說，剛才混戰時，蕭瑟腳底抹油溜了。

“臨陣逃脫！懦夫！”公主臉色鐵青。

此地不宜久留，眾人將怪獸用繩索纏好，五匹馬拉着向山下撤去。

雪還在下，此時已到薄暮時分。

森林中不時傳來奇異而驚悚的怪聲，將士們又冷又累又怕，急匆匆行了半個時辰，進入一片樺樹林，出了這片林子，便可進入平原，就能看到巍巍聳立的城池了。

達旦猛然想到了什麼，悄聲對公主道：“對了，襲擊我們的有四頭狼人，死了兩個，另外兩個呢？”

話音剛落，地動山搖，從叢林兩翼走出兩個龐然大物，攔住了去路，是個頭更為碩大的狼人。

但它們並未立即攻擊，而是指了指狼人屍體，又指了指自己的肩膀。

那是要收回狼屍的意思！

但是，狼屍是戰利品，更是重要的研究對象，是將士們用命換來的，公主自然不願意，煽動將士道：“兄弟們，殺要殺得痛快，死要死得值得，太陽神會賜予你們力量，也會記住你們的英勇！”

這一刻，真像個爺們兒！

宋起比誰更願意得到狼屍，畢竟燕王要研究，他自己也想得到妖丹。可是他也明白，不能再硬拼了，忙勸道：“將軍請三思，再打下去，只會死更多人！”

“若是狼人得到了屍體，再殺過來呢？”公主反問道。

“不會。屍體到了它們手上，它們便更有顧忌了。它們累了，損失也不小，不想再打了。”

公主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再環顧四周，將士們面露驚恐、士氣低落，且天已經黑下來了，便命道：“把狼屍還給它們吧。”

士兵解開繩索，將板車推到了中央，然後閃身回來。

較高的狼人來到狼屍跟前，蹲下來，撫摸了片刻，神情悲傷，慢慢站起身，用手比劃了一陣。

達旦猜測道：“它在問，是誰殺死了狼人？”

“我！”宋起走向前，冷冷望着狼人。

狼人亦死死盯着他，眼睛裏集聚着萬股殺氣，又有着莫名的敬意。

較矮的狼人手裏還牽着一根繩子，用力一拽，從石頭後面拽出一個人來，是蕭瑟。

他被綁住了雙手，驚恐萬狀，帶着哭腔喊道：“公主快救我！”那場景才是真的蕭瑟。

公主大吃一驚，忙道：“不要傷害他！”畢竟這是蕭太后的叢侄，不能死，兩家正在撮合他和自己的婚姻。要死，也不能死在自己手裏。

狼人咧嘴，似乎在笑，再次比劃着手勢，蕭瑟道：“將軍，它的意思是交換。”

狼人點點頭。

公主大義凜然道：“我……”說完停住了，目光落在了宋起的臉上，“我想，你比較合適。”

到了關鍵時刻，自然是他這個宋人做犧牲品，宋起也覺得這樣比較好，便朗聲道：“換我！”

說罷，他扔掉長馬刀，徑直走向狼人。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豁出去了！

待他走到距離狼人僅有十步開外，狼人丟開繩子，蕭瑟一路連滾帶爬，回到了契丹陣營，抱着一名士兵痛哭流涕。

真特么丟蕭太后的人！

較矮的狼人扛起狼屍，招呼宋起一起走。

宋起回頭向公主眨眨眼道：“將軍，你們先回，我去去就來。”

這個時候，竟然如此從容而自信！

可公主對他是沒有一點信心，依依不捨地與他揮手永別，眼眶都有些濕潤了。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宋起夾在兩頭巨狼之間，迅速消失在叢林中。

行進了大約兩刻時間，樹木越來越稀疏，積雪也越來越少，眼看就要走出密林，一條狹窄險峻的山路若隱若現，前面是絕命峽谷一線天，過了峽谷便是伯利亞冰原。

他們這是要將自己帶往何處？宋起心中七上八下，前後兩隻巨獸如兩道移動的高牆將自己圍堵在中間，無處遁形，而隨着離人類活動的地方越來越遠，逃命的幾率也越來越小，更別提竊取狼屍身上的妖丹了。

燕王說要割開妖獸的丹田去尋找妖丹，所以我太難了。

大意了，跟狼走，或許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宋起有點後悔了，下次一定耗子尾汁！

當然，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此情此景，我想唱歌一首。

唱嗎？唱啊！為自己壯行。媽媽說，當你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不停地唱歌，當前腦分泌足夠多的多巴胺，你就會感到快樂，變得勇敢！

“兩位狼妖，一首《孤勇者》送給你們，也送給我自己。”宋起清了清嗓子，簡單點吧，腹腔共鳴即可，可惜自己沒有練過什麼修仙術，不然用點什麼星辰之力，那可能就山川共鳴了。

“……他們說要帶着光，馴服每一頭怪獸；他們說要縫好你的傷，沒有人愛小丑，為何孤獨不可光榮；人只有不完美，值得歌頌……去嗎？配嗎？這襤褸的披風，戰嗎？戰啊！以最卑微的夢；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我不就是孤勇者嗎！

宋起唱得悲壯滿懷、淚流滿面。一開始他就把調子起得老高，到後面高潮部分只能用頭腔共鳴，甚至是嘶吼。在山林遮蔽的環境下，歌聲回蕩在山谷中，產生了一定的共鳴效果。

真挺震撼的！

當然，這首歌唱得也卓有成效，成功地將兩個狼人唱嗨了，它們捂住耳朵，停下腳步，晃動着身體，似乎要翩翩起舞，不，更準確的說是要跳迪斯科，只是它們跳舞的樣子太凶了，張着血盆大嘴，發出震天響的怒吼……嗯，要是有個dj，再來點酒精，配上電子噪音，特么的，這倆狼妖指定能嗨翻全場。

不，不對，它們不是在嗨，而是發怒，只是從煩躁到生氣再到暴怒之間的時間有點長。畢竟是野獸，反射弧長也可以理解的。

宋起還想繼續唱，直到把它們唱得跳崖自盡或者撞山而亡，忽然發現，完犢子，聲音出不來了！

媽呀，自己的小身板被那頭高個狼人攥在手裏，就跟個胡蘿蔔一樣，隨時可以送入口中嚼着吃，而寶貴的咽喉被人家半根手指卡住，呼吸都困難，當然唱不出來了。

但那也要唱啊，萬一像《喀秋莎》那樣把對方咔嚓了呢？

沒有萬一，狼人伸出了兩個筷子長的尖牙，對準他的右肩，啃了過來。

還好，沒肯掉肉，只刺入而已。但是好痛，似乎有一股暖流注入了自己體內，而自己的暖流也跑出來了，濕了衣襟。那是血！

在狼人手指放鬆的一剎那，宋起又來了一句：“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誰說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狼人實在受不了，一把丟開他，抱着頭逃之夭夭。

不是，等等，副歌還沒唱完……有那麼難聽嗎？

另外一頭狼人也不幹了，撿起剛才為了跳舞而扔在地上的狼屍，向著一線天逃去。

“喂，哥們兒，你們不要簽名嗎？”

狼人回頭瞪他一眼，那真是生無可戀般厭惡的表情，然後就繼續往前快步跨去。

“等等！妖丹給我啊。”宋起追了過去，一路追到一線天，那是一條僅容一頭狼人側身彎腰穿行的峽谷，這個時候襲擊狼人，准沒跑。

狼人終於停住了，揮揮手，像攆蒼蠅一樣，嗚嗚啦啦地說著什麼。

宋起不明白啥意思，便要近前交流。

狼人緊急打出了紅燈停的手勢，然後指了指狼屍的丹田，搖搖頭，意思是沒有了，又指了指宋起的胸口，意思是，在你體內了。

不會吧？

狼人點點頭。

宋起猛然想起，狼人死的時候，一股靈風進入了自己的體內，難道那就是妖丹？

狼人怕宋起再追過來，乾脆用狼屍堵住了一線天的通道，這招夠狠，宋起無論如何是過不去了。

說實話，他也不想追，不然有失體面，你想，只有粉絲追歌手的，哪有歌手追粉絲的！

宋起轉身，向西狼關跑去。

再不跑，兩頭狼回過神，不把自己當胡蘿蔔啃了才怪！

……

與此同時，耶律壯美終於相信了那個古老的傳說——冰寒遮天日，狼人統雪原。

回到西狼關，壯美公主立即封鎖消息，召集邊境各路將軍商議對策。經過緊急磋商，最後商定，邊境不點烽火台，以免引起恐慌，密報傳送，全邊境進入高級戒備。

部署完畢，她命人備好快馬，帶上狼頭和狼人畫像，時刻準備趕往大遼國南京幽州，她要面見皇帝耶律隆和太后蕭云云。

蕭瑟多次催促立即啟程。他一刻都不想呆在這個鬼地方，出來旅個游，算是有了戍邊的經歷，回到京城該提拔了。但首先要活着回去才行。

可公主遲遲不肯動身，她在等待一個人。

當晚子時，公主等的人來了。

宋起。

他風塵僕僕地來到了將軍府上，公主出門迎接。

他滿身是雪，面色蒼白，稍顯稚嫩而俊無比俏的臉上，透露着逼人的堅毅、自信和俏皮。

公主終於換成了女裝，錦衣白裘，濃眉大眼，鼻樑高挺，果然是英武少女。

“我就知道你能活着回來！”公主有點小激動，將他掐起來，轉小孩一樣轉了三圈，公主手勁兒真大啊。

宋起知道他最關心什麼，便道：“慚愧，我沒弄清楚狼人要帶我去哪裏，究竟做什麼，但在翻越殺狼峰的時候，我趁機逃走。它們追了一陣，被我甩掉了，然後我就趕了回來。”

“毫髮無損？”

宋起點點頭。

他撒謊了，暗暗忍住肩頭陣陣的疼痛，那裏被狼人的毒牙刺中，但也值了，妖丹拿到手了。

公主眼睛裏閃過一絲狐疑，但沒再多問，只道：“甚好，速速更衣，隨我去幽州。”

幽州，多年前還是漢人的城市，那就意味着，距離故土越來越近了。

五更時分，一隊輕騎兵從西狼關飛出，向幽州馳去，那裏面有宋起。

這一年是大宋隆盛三年。

此大宋與歷史上的北宋諸多雷同，卻又有不少不同。這叫平行空間或者多重宇宙。

宋起是一名普通研究員，隸屬大宋最神秘的部門——異類局，專門研究異類物種，對抗暗黑世界。

三個月前，他以鹿皮商人的身份潛入西狼關，任務是探查印證狼人的信息。

狼人存在，且有組織，很強大，五百年前那條讖言，正在悄悄變成現實。

這是條激動人心而又事關國運的重磅情報。

他必須儘快回到宋國，向異類局局長燕王稟報詳情。

天下將變，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