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嵐水對岸也沒有不同，祁歡赤着腳踩在層層落葉上。
這片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外人踏足的古老土地，沒有因為祁歡的到來有什麼不同。反而祁歡不受控制地回頭看了看河對岸她的來處，嵐水水面結着冰，嵐西籠罩在夜裏升起的大霧裏，就像終將被淡忘的回憶。
祁歡回過神，她維持着人身，衝著她感受到的渾濁氣息集聚地出發。
那些渾濁的氣息里有她熟悉的妖精的氣息，也有跟她類似的人和妖精混合的氣息，更多的是她體內那一半的氣息——人族的氣息。最重要的是，祁歡還真捕捉到了黃鉞的氣息。
黑蛟妖識能覆蓋的範圍是最廣的——祁歡從老榕樹樹洞裏掏出來的破破爛爛的妖骨簡上是這麼說的。
祁歡雖然只捕捉到了一絲黃鉞的氣息，而且這抹氣息還是一閃而過的，但是對於祁歡來說就夠了。她現在就是要找到黃鉞那個小崽子，把他綁回嵐西。祁歡已經顧不得去考慮黃鉞是怎麼出了嵐西，時間緊迫她顧不得那麼多，只能先把黃鉞帶回來再做打算。
祁歡人身快速掠過稠密高大的樹木，這些高大沉默的樹木死氣沉沉，祁歡在它們身上沒有感到成精的趨勢，或許是它們掩蓋了自己的氣息。妖精天生弱肉強食，那怕是天生的妖精本能里都是要扼殺剷除未來能夠威脅他們的可能，像是葉陽那種一步一步修鍊上來的倒是好些。
祁歡倒是不在乎這些把自己藏起來的妖精，它們對祁歡沒有威脅，祁歡到底還是受了些葉陽的影響，修鍊不易倒也不必與它們多做計較。
祁歡腦子裏全是煮鳥的一百種方式，腳下倒是快得很，天剛剛擦亮就到了黃鉞氣息出現過的地方。
那是一座小城，城牆不高。黑蛟抬起頭來，清清楚楚地看見城牆根底下倚着個抱着長槍呼呼大睡的人妖混血，這哥們睡着的時候一對灰撲撲的貓耳朵從他那頭不遜於祁歡的亂毛里支棱出來，嘴邊的貓貓鬍鬚被他吹的亂顫，看上去沒有什麼防備意識。祁歡再抬頭，在朦朦朧朧的晨光里看到了傷痕纍纍的城牆上面刻着三個大字——嵐野道。
祁歡放開妖識試圖捕捉到黃鉞的氣息，黃鉞的氣息最近出現在城中一處氣息雜亂的地方，信息量大到差點沒把祁歡的識海沖亂了，即便是這樣，祁歡還是踉蹌了幾步。“黃鸝崽子，你死定了！”祁歡暗罵了一聲。
祁歡邊醞釀著折磨黃鉞的各種惡毒方法，邊向著城門飛過去。
她在嵐西橫行慣了，偏偏世界熱愛毒打不可一世的年輕人。
道理放在妖精身上一樣暢通無阻。
祁歡剛飛到城門口就被一道竄出來的灰色的影子從半空一路按到地上。
祁歡下意識就要變成蛟身給他一爪子，結果還未開始變就被強行壓制住了。祁歡掙了幾下，都沒有掙開這個白色的毛絨爪子。
她順着這個爪子往上看，在她落地撲騰起來的灰塵中一個扛着長槍抖着貓咪耳朵的身影漸漸清晰顯現出來。
整個過程就像黃鉞打碎的那塊煙憶石里的記憶碎片漸漸凝實的畫面。
“喵？”祁歡聽見了一聲頗為滄桑的......貓叫，“是只半蛟。小東西你剛從那個泡子鑽出來的，這麼莽撞？”
祁歡討厭別的妖叫她半蛟，她掙了出來，對面的哥們放開了他的爪子，看着祁歡齜牙咧嘴地向他示威，他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像是根本不在乎祁歡一樣，祁歡陰毒地盯着這隻貓，像是盤算着怎麼把這本體是個小毛團的守衛拆穿入腹。
“你那麼盯着我也沒用，”貓貓頭也不抬地說道，“想進城就要給我按照規矩來，尤其是你們水裏游的，我管的更趁手些。”
“我可以把整個城牆都撞碎，識相點就讓我過去，黃鉞要是跑了，我第一個就吞了你。”祁歡冷冷地說，頭上的角已經慢慢顯露出來了。
“把你那個角亮出來也沒用，規矩就是規矩，剛才是不是沒揍你？”貓貓終於把自己的爪子舔完了，他抻了個懶腰，“你要是不想讓自己的那對角出現在黑市的櫃枱上就把它們收回去。”
“隔着八百里就能聞到你一身的黑蛟味。”貓貓把爪子變成了人手，抱着膀子，打着哈欠，回到了城牆根，像是要睡個回籠覺。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出現在黑市櫃枱上‘？”祁歡頂着那對已經初俱規模的蛟角跟在貓貓的後面，手已經變成蛟爪準備偷襲。
“字面上的意思，你那雙還沒長成的蛟角正是多少人下手的目標，更別提黑蛟身上的其他部件了。”貓貓抓住了祁歡那雙帶着大量妖力的爪子，“你跟一隻半貓搞偷襲？”
貓貓把祁歡的胳膊擰了個個，祁歡倒是拿出了硬漢的架勢，愣是沒吭聲，只管用眼睛瞪着這個小毛團。
‘’想進城就等天亮，還有，你連我一個看大門的都打不過，你覺得自己明晃晃的頂着這對寶貝進去，誰能放過你？”貓貓鬆開了祁歡的胳膊，祁歡收了回來，她知道面前這個小毛團她打不過，心下倒是聽進去了幾分勸，又聽他話里話外的意思說自己並非妖力高深的妖，心裏又驚又憂，依言收回了自己的那對角，看着這個貓妖的眼神也沒那麼陰毒了。
“這才聽話，”貓貓滿意地點了點頭，“你叫我富貴就行，等天亮我讓你第一個進去。”
祁歡惦記着不省心的黃鉞，剛才想折磨他的心思全都變成對自己這唯一一個好朋友的擔心，畢竟富貴都這麼厲害了，萬一黃鉞遇見個比富貴厲害的妖還是精，就他那張嘴，他那條鳥命豈不是岌岌可危？
祁歡雖然忌憚着富貴，此時還是要裝出一副乖順的樣子，到富貴面前開口詢問，“富貴......前輩這一兩天可看見了一隻黃鸝妖來了這嵐野道？”
“我哪知道，嵐野道每天來來回回這麼多人、妖、精、半蛟、半精，五天前一隊人馬進了嵐野道，光那一支隊伍就有一百號人！還不算裏面的半妖、半精！”富貴裹緊自己的棉衣，閉着眼睛接著說，“還有這進了嵐野道地牛鬼蛇神，到底施了多少掩蓋自己身份的術法誰也不知道，況且這嵐野道沒幾日就要開了！我哪裏記得住？”
祁歡卻是不甘心還想着從這妖嘴裏打探出黃鉞的下落，可這富貴卻是不耐煩了，揮了揮手，那緊閉的大門自己無聲無息地打開了，“進去吧，別在這煩我！”富貴嘟囔了一句，竟是不管祁歡了，祁歡在心裏給這貓妖記上一筆，倒是進了城門。
城門在祁歡甫一進去就關上了，祁歡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城門，心下倒是對貓的喜怒無常有了新的認識。祁歡不算太笨給自己施了個掩蓋實力和氣味的術法。
畢竟她還蠻珍惜自己的那對角。
祁歡感受到的那縷黃鉞的氣息是半天前的，黃鉞的修為跟祁歡比還是略遜一籌，所幸祁歡沒有感受到黃鉞的死氣，這說明黃鉞還活着。祁歡隱約想到黃鉞可能遮掩了自己的氣息，祁歡抱着探查線索的想法還是去了黃鉞氣息最後出現的那處。
那是一處黑市，祁歡勉強從周圍熱人的談話里明白了黑市的概念，就是沒人管的、能找到各種或是稀奇古怪或是稀鬆平常的資源的地方，前提是你足夠有錢，祁歡第一次出嵐西，她琢磨着“錢”可能是某種通行的可以交換的資源。
祁歡經歷了富貴的教育后謹慎了不少，所以她老實地蹲在黑市入口得出了以上結論。
她見有些妖拿着些血枯草、琳琅羽之類的東西交賬，剛好她摺疊空間裏有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扯了件黑斗篷，扔給在入口處擺攤的小販兩顆五十年的三川參，那小販樂顛顛地收下了，周圍的商販見祁歡出手闊綽，賣力吆喝起來，想要吸引祁歡這個冤大頭。
只可惜祁歡是個“不解風情”的半妖，只惦記着自己受苦受難、腦袋抽風的兄弟，“攤主，要是頭一次來着嵐野道的妖會去哪裏？”
那攤主是個蹄尺魚修鍊成了妖，修為也就那樣，這世道老實妖精不好做，想着來這黑市做點生意回家取個人族女子，讓自家小魚是半妖此後離了冼州這座孤島去妖南過活，只他這生意小，賣幾件斗篷，掙不了幾個錢，何況還要繳重稅，今兒這一趟生意碰見個出手闊綽的，自然是喜笑顏開。兼着蹄尺魚六感相當靈敏，又是純種的妖，攤主隱約察覺到面前這位不是什麼善茬，血脈里的壓制可不是開玩笑的，沒看見他下身魚鱗都蹦出來了？
可憐祁歡還以為自己和黃鉞是這嵐野道的小可憐，殊不知是那富貴修為極高，就是叫祁歡她那親娘來跟那富貴打也討不到便宜，只是那貓妖喜怒無常，兼之家世淵源，哄得剛出嵐西的祁歡對自己的實力有了錯誤認識。
祁歡柿子撿軟的捏，想從這修為低得蹄尺魚妖身上套話，卻不知道這攤主要被她威壓的現出原形，陰差陽錯不過如此。
【作者題外話】：我來了，emmmmm，最近考試真的有點多。
希望大家逢考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