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努力活着

公元前1351年，(元）至正十二年四月。

濠州城外一座不起眼的破廟中佝僂着一個年輕的身影，呼呼的寒風把年輕人瑟瑟發抖。身上雖然蓋着一堆髒兮兮的破爛衣服好像也無法抵禦寒冷。?

咳！咳！咳！

突然年輕人右手邊的一堆爛衣服里發齣劇烈咳嗽的聲音。

剛還躲在衣服堆里發抖的年輕人立馬起身從稻草堆里扒拉出一個氣若遊絲的邋遢大叔。把邋遢大叔扶坐起來熟練的給他拍着背。

只聽邋遢大叔有氣無力的說到:“張三啊，不用白費力氣了，讓俺死球算了省的拖累你。”

叫張三的年輕人彷彿聽不到般依舊給邋遢大叔輕輕的撫着背，過了片刻不知道是張三的撫背起了作用還是病魔暫時安靜了，邋遢大叔漸漸的不咳嗽了。

這時張三才緩緩開口:“李叔，別說這些喪氣話，我的命是您一碗米粥硬生生救過來的，要死也是我死在您前面。”

或許是因為暫時沒咳嗽了李叔這才緩緩說到:“三啊，叔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俺媳婦和女兒，媳婦已經在下面等我了但是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小丫頭。”

這時的李叔突然不咳嗽了人也精神起來了，手一下子力氣大的驚人抓着張三的肩膀哭泣着說到:“三啊，答應叔最後一個請求。”

張三看李叔這個樣子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是迴光返照，只能低着頭跪在李叔面前默默的流着淚說道:“叔您說，我拼了命也要為您辦到。”?

李叔靠着背後倒塌半邊的土牆艱難的坐直身子，這才說道:“三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丫頭，唯一的心愿就是你能幫我想辦法找到小丫頭救她出火坑，如果翠兒還活着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她。”

“我答應，我答應，我對天發誓一定會找到翠兒，照顧好翠兒，有我一口吃的就有翠兒的，從今天起翠兒就是我親妹妹。”

聽到了張三的保證李叔盯着張三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慘白的天空，漸漸的眼中失去了神采。

張三看到這一幕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這個年代這個世上最後一個對他好的人也去世了。

此時的張三抱着李叔的屍體哭得迷迷糊糊，腦海中一直在不停回放着這幾個月與李叔還有翠兒流浪乞討的畫面，又回想起上輩子家中的父母。?

張三並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準確的說靈魂不是這個時代的。

上輩子的張三初中沒畢業便輟學打工去了，鵬城打工十年印證了那句傳言鵬城掙錢鵬城花，一分別想帶回家。

最後選擇了回家躺平當了一名社畜宅男。本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吃喝拉撒過了，卻在一天河邊發獃時碰到一個小孩落水。

當時張三想也沒想就跳下去救人，本以為憑藉小時候常年混跡河邊的游泳技術能輕鬆救人。

沒想到剛把小孩推到岸邊水底一下傳出一股吸引力把張三拉了下去，張三隻能看着自己慢慢沉底漸漸的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已經來到了(元）至正十二年了。

努力回憶這幅身體殘缺的記憶大概捋清楚了現在是大元朝至正十一年一月這具身體的名字也叫張三，今年十五歲。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叫張三，可惜前面兩個兄弟都腰折了。

對於歷史那可難倒了張三的初中水平，頂多對電視劇有些印象，只知道這裏是濠州大概安徽這一塊的。

然後是元朝就十來個皇帝，九十來年的活頭，

還有就是對一個叫朱重八的印象很深刻知道他最後會當皇帝。

這幅身體原本的一家也是乞丐，為了逃避家鄉的官稅舉家逃難四處乞討為生。元朝的稅那是雜七雜八的生孩子交稅，菜刀交稅，就差呼吸也要交稅了。

原本的爹娘都是餓死在了路上。剛開始穿越過來張三還很興奮覺得自己能寫會算覺得古代的人沒啥了不起，只要自己想找事做活下去輕輕鬆鬆。

結果被現實狠狠打臉，乞丐就是乞丐加上個社畜的靈魂要不到飯也要餓死，想去找事做連城門都進不去直接就被攆出去，還被人吐一身口水。

想去搞野外求生找吃的結果發現遍地都是流民，樹皮都被啃了能吃的都被吃了哪裏輪到你去搞荒野求生。

流民走過的地方猶如蝗蟲過境，記得前世的一部電影1942已經講述了災荒年間流民的可怕和可憐。

張三一路上找不到吃的，只能喝露水充饑，漫無目的的在路上走着，四處碰壁使得張三漸漸的對這個時代越來越失望，如行屍走肉般漸漸的麻木。

幾天後餓暈在了路邊，或許是命不該絕吧，李叔和翠兒出現了，父女二人踉踉蹌蹌的把張三拖回到了破廟。

李叔用一碗米粥給張三喂下去，剛開始張三的嘴巴死活打不開，李叔耐心的用米湯汁慢慢濕潤了嘴唇張三這才鬆了口。

喂到嘴裏又不知道吞咽，流出很多在地上可把李叔心疼壞了浪費了糧食。最後李叔讓翠兒用嘴巴一口一口餵給張三吃(大家別瞎想翠兒還是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

一天後張三活了過來，一臉迷茫的問李叔為什麼要救自己，李叔回答說:“俺覺得你乾淨，不管是身上還是眼睛都很乾凈不是屬於咱乞丐這類人，就算你現在是乞丐我覺得你將來肯定不是一般人。”

確實，張三雖然成了乞丐但是現代人愛乾淨的習慣一直都是，衣服雖然臟但是人很乾凈臉上身上哪怕指甲縫都沒有髒東西。張三聽到李叔說沒有看不起自己反而覺得自己將來會有出息，這讓張三又燃起了對活着的渴望。

於是張三便和李家父女一起開始了幾個月的流浪。李大叔出門要飯張三就負責在破廟陪翠兒玩，這個吃人都可能會發生的時代李叔可不敢讓翠兒跟着出門。

張三和李叔輪流出去要飯，今天輪到張三出去了，張三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做着激烈的心理鬥爭，最終還是向生活低了頭，用這個時代最卑微的方式討好守城門衛。

嘴裏能想到的好話一個勁誇，終於進城了，城裏的百姓雖然也沒多少餘糧但是這個時代的百姓就是那麼淳樸，卑微的乞討總能要到一些吃的。

在李叔出門乞討的日子張三經常陪翠兒聊天，不經意間知道了當初救自己的那碗米湯是翠兒她娘為了讓父女倆不被餓死，把自己賣到了妓寨，換來的十斤小米。

後來等李叔和翠兒走遠后翠兒他娘就在房間裏上了吊。從翠兒口中說出來好像平平淡淡的，卻是對生活的麻木。

得知真相的張三躲在角落狠狠的打了自己幾個耳光，別人都那麼努力的活着，憑啥自己自暴自棄，都怪這該死的世道。

如有一天我有能力我一定盡我所學結束這個亂世，張三在自己心裏默默發誓。

張三轉身抱着翠兒邊哭邊說到:“翠兒，以後哥罩你有哥一口吃的就有你的。”

翠兒反而懂事的安慰起了張三，輕輕的拍打着張三的背說到:“三哥你以後別賣俺就行，俺吃的少能幹活還能生崽。”?

小小的年紀卻懂事的令人心疼。“瞎說!哥把自己賣了也不會賣你，不許胡思亂想。”

翠兒終於露出了微笑不再是那般麻木着臉。

漸漸的一個人出門乞討的食物越來越少了完全不夠三個人吃的又不能把翠兒單獨留破廟，於是張三出了個注意給翠兒臉上抹臟點打扮的像個男孩子然後帶着翠兒一起進城乞討，兩個人乞討肯定不會餓肚子。

李叔想想后也是無奈的答應了，破廟不能沒有人，萬一出門的時候被外來乞丐佔了到時候睡覺都沒地方了。

張三開始給翠兒教學一些吉利話，只要自己腦子能想的夸人的話都教給了翠兒，翠兒學的很快兩天就能基本記得了。

天剛亮趁着城門剛開張三帶着翠兒走向大門。??

翠兒按照平日裏張三教的，小跑着跑到一個老軍漢前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說道。“大叔，俺餓了。求您行行好，放俺跟哥進去要口吃的。大叔您長命百歲，和家安康，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老軍漢剛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回過味來聽着這小孩子這麼能說會道的奉承自己立馬喜笑顏開，“進吧，進吧。”??

老軍漢揮揮手讓二人進去，可把旁邊的乞丐同行羨慕壞了。也想上去猛誇一頓老軍漢，可是這乞丐沒有文化愣是半天憋不出屁來只能不停磕頭，老軍漢可不管你這麼多直接兩棍子打走。

接下來的日子翠兒靠着張三教的夸人的詞再加上可憐的外表一天下來要的飯比兩大老爺們還多，果然這個時代能抵抗這樣甜言蜜語的人很少。

虛無縹緲的命運彷彿總管挑苦命人折騰，好日子沒過多久李叔帶着翠兒進城乞討的時候突然被城裏的團伙乞丐圍住了，翠兒嚇得躲到李叔身後。

領頭的乞丐惡狠狠說:“老東西，進城這麼久了在我們地盤要飯敢不給我們保護費，還四處躲着我們，這次看你往哪跑，盯了你幾天了把你身後那伶牙俐齒的孩子給我交出來我就放過你”??

城裏的乞丐基本都是拉幫結夥的，有的團伙拐賣傷人搶劫無惡不作，所以不管是張三還是李叔平時都躲着這群人在他們顧及不到的地方討飯吃，還是被發現了，這夥人一早就盯上了翠兒，知道翠兒能說會道是掙錢的好工具。

李叔知道跟這幫人求饒是沒用的，他們盯上的會不擇手段得到。李叔轉身蹲下對着翠兒囑咐到:“翠兒一會打起來你啥也別管，一個勁的往城門跑，能跑多遠跑多遠，爹給你拖住他們，聽話！去找你三哥快！”

說完李叔拎着地上的半截土磚迎着人群沖了上去和他們打在一起，這時翠兒顧不得流淚立馬朝城門跑去只希望儘快出城找她的三哥想辦法。

誰曾想翠兒剛跑出去沒兩步就被旁邊突然竄出的乞丐死死抱住，翠兒不停的掙扎呼救，周圍的的人卻是冷漠的圍觀。

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場乞丐們爭搶利益引起的打架，這種事每天都有看看熱鬧就行了沒必要惹麻煩。

為了避免翠兒大喊大叫引來官差，乞丐立馬掏出一坨布塞進了翠兒嘴裏。

本來還在跟那一幫乞丐周旋的李叔看到翠兒被綁了急得啥也不顧就往翠兒那邊沖。結果被人偷襲一棍子杵在了腰上，李叔立馬倒地不起周圍的乞丐立馬上來補刀，棍棒磚頭往李叔身上砸，最後李叔奄奄一息了他們才帶着翠兒大搖大擺走了。

那群乞丐走了半個時辰了，李叔才艱難的坐了起來兩條腿被打折了只能一點一點向著城外爬去，出城的路上時不時有李叔流下的鮮血。

在破廟睡覺的張三看這天色越來越黑李叔跟翠兒還沒回來急得來回跺腳，最後實在忍不住出門往濠州城門方向而去。

剛走到半路就看到地上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在地上爬嘴裏在嘟囔着什麼。張三剛準備從那個血人旁邊過去就聽到地上的人說了一句翠兒，張三立馬把人扶起來坐着嘴裏喊着:“李叔是你嗎？李叔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是聽到了張三的聲音李叔一把抓住張三的衣服大聲道：“三啊，快去救翠兒，她被城裏的那幫乞丐抓走了有危險！”

說完這句話好像耗盡了李叔所有的力氣然後就暈了過去生死不知。

張三聽到翠兒有危險也是急得滿頭大汗有點不知所措，但是又看到昏迷不醒的李叔立馬清醒過來，先救李叔。

想到這張三立馬抱起李叔往破廟跑去，回到破廟把李叔平躺放好脫去渾身是血的衣物映入眼帘是滿身的淤青全身沒一處好皮膚，雙腿也變形了。

張三看李叔傷成這樣子手足無措起來，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又是個乞丐傷成這樣沒錢買葯也沒錢請大夫基本是沒救了，張三隻能默默的流着淚到破廟外面拔了一堆野草不管是不是葯放碗裏搗碎了就往李叔身上抹，或許是求個心裏安慰吧，又找了兩根燒火棍把兩條腿給固定住。

做完這些張三隻能跪在李叔身邊懺悔都怪自己瞎出主意讓翠兒也出去要飯，給那群混蛋盯上了。

如果自己沒有提議帶翠兒出去乞討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世上哪有後悔葯。張三隻能默默的懺悔贖罪。

第二天李叔居然奇迹般挺了過來，張三趕緊把李叔扶起來坐好。李叔咳嗽着說道：“三啊，趕緊進城去找翠兒，不然有危險，那群乞丐什麼事都做的出來，不用管俺先去找翠兒，俺還死不了。”

說完李叔又劇烈的咳嗽起來，“好的叔，您放心我一定把翠兒找回來，我現在就去城裏。”

說完張三給李叔留了些吃的便立馬往城裏趕去。

進城后張三先去找那些經常打交道的乞丐挨個詢問昨天發生的事和翠兒的消息，問了一圈人後終於打聽到翠兒被他們發現是個女孩後轉手就賣給了春風樓的老鴇，說到老鴇恐怕大家都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得到消息張三趕忙往春風樓走去，結果還沒靠近春風樓那條街就被人打了出來，原來這條街經常有達官貴人光臨所有街面上和路口的打手都是春風樓的人，不允許乞丐進來擾了貴人的心情。

張三隻能失望的回到了破廟，將翠兒的消息跟李叔說了后，李叔又開始劇烈咳嗽了起來彷彿隨時會斷氣。

張三趕忙給李叔撫背通氣，然後又把自己的分析告訴了李叔：“李叔您暫時別擔心，翠兒雖然被賣進了春風樓，但是今年才六歲，他們肯定不會讓翠兒出來接客的，還會好吃好喝養着。至少這幾年是安全的再說翠兒天生機靈說話又討喜一定會沒事的，咱也一定會想到辦法救翠兒的。”

聽了張三的話李叔終於沒那麼咳嗽了，斷斷續續的說到：“咳，俺們爺們沒本事也笨，咳咳俺就覺得你小子腦子夠用，翠兒的事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俺相信你一定會救出翠兒。”

說完李叔又暈了過去。張三隻能默默的流着淚照顧起了李叔，後來李叔的病越來越重，堅持了半個月還是離開了。

抱着懷中李叔已經冰涼的屍體張三漸漸的從回憶中蘇醒過來，人乾乾淨淨的來到這個世上，走也要走的乾乾淨淨。

張三放好李叔遺體起身打了一盆水開始給李叔擦拭身體，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直到乾淨了。

棺材肯定沒有的連涼席裹屍都是奢望，張三隻能用李叔原本當被子蓋的那堆爛衣服撕成一條一條的，這些爛衣服都是李叔跟張三在亂葬崗撿的死人衣服看來最後還是要還回去的。

張三用布條把李叔像纏木乃伊一樣一圈又一圈纏的嚴嚴實實，只能這樣了，做完這一切張三挑了一塊比較尖的木板開始去破廟後邊空地刨坑。

張三趴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刨坑，沒一會便累趴了。最近都在照顧李叔很少進城乞討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哪還有力氣，沒辦法了只能爬回破廟開始煮粥，吃完後接着回去刨坑到晚上終於把李叔葬了進去。

沒有貢品更沒有香蠟紙燭，只有張三安靜的的跪在墳前，從天黑跪到了天亮這一夜張三沒有睡一直在跪着思考。

思考這個世道是不是要逼人玩命，是不是乞丐的命就不是命天亮時終於想明白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朱重八能做到我為何不能，都是破碗起家我不信我比人差，我要比朱重八做的更好我要讓他們見識到現代社會的律法制度，我要讓神州大地人人如龍！

砰！砰！砰！

張三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后對着李叔的墳頭說道：“叔我走了，我會救出翠兒的您放心，感謝您對我一路的照顧，為了翠兒，也為結束這個亂世，不會再有人顛沛流離無家可歸。”

說完張三回到破廟找了一塊木板刻上字當做墓碑，只見木板上刻着“至正十二年四月十五，恩人李大叔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