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地窖（1）

我貼着牆一直走，時而瞟一眼窗內的景緻，遇到行色匆匆的下人也不緊張，僅僅是不露臉地點一點頭，便與他們擦肩而過。

說也奇怪，在各種科技輪番招搖的豐都城裏，這宮殿卻深藏高牆之內，種桂樹，養蓮花，流水聲涓涓不止，全沒一絲現代的氣息，有的全是古風與自然，高貴與恬靜。就連屋內的佈置都頗具古時韻味，茶桌、涼席、書櫃……華麗典雅之餘，又莫名生出一股淡淡的寂寞。

難道，我心想，這裏當真是被遺落人間的「廣寒宮」？

恰在此時，前方拐彎處來了一個提着兩個大竹筐的粗布衣少女，我垂下腦袋想和之前一樣意思過去，不料她剛到近前，我就瞥見了竹筐里那些血淋淋的鮮肉！

我一驚，等回過神來，少女已然走過去了。

這種情況下，我第一反應便覺得那肉是用來投喂猛獸的，當下不再猶豫，加快腳步，尾隨在後邊。

走了沒一會兒，少女便進入了一扇園門，園內草木蔥蘢，清香四溢，仔細一辨，竟是不同時令的桂花與枇杷花在競相開放，嬌小的花兒綴滿枝頭，將其微微壓彎，恰掩映着窗棱與屋內的燈光。

我跟着她，悄然穿過庭園，來到一處幽靜的池塘旁，兩座嶙峋假山佇立在池水中，在滿塘睡蓮的襯托下，泛着淺綠色。

見少女在池邊放下竹筐，曲膝蹲下，我便隱至樹后。

“澤芝，”少女面對池塘，柔聲輕喚，“澤芝？”

“嘩拉！”——一個圓臉蛋的白膚女孩從水中冒出，撲閃着藍綠色的大眼睛，頭上還頂了一大片托着粉色花朵的蓮葉。看清來者后，蓮花女孩立刻放鬆成剛睡醒的模樣，伸出手來揉了揉眼睛，懶洋洋道：“幹嘛打擾我的好夢呀？”

話音落處，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有三枚飽滿紅潤的果實。“給！”手的主人——粗布衣少女笑意真切。

“哇！這是……”女孩見狀，一把抓過果實，放在手心端詳了半天，方才向前遊了游，仰起頭來和岸上蹲着的少女鼻尖對鼻尖。

因為遮擋關係，我看不見兩人此刻的神色，只聽到女孩恍然問：“這真的是扶桑果？”

“嗯。”少女點頭。

“那……那一定花了你不少積蓄吧？”

“不要緊，澤芝喜歡就好！”少女說罷，提起兩個竹筐緩緩起身，逐漸和眼神巴巴、緊靠岸邊的蓮花女孩拉開距離——“現在，”她站着問，“願意放我進去了吧？”

“羅綺是不一樣的……”澤芝面色嬌憨地向後一滑，退至池中央，碰散了大片的睡蓮，語氣中帶着嗔怪和不滿，“……明明只要羅綺說一聲，澤芝就會把門打開！”

與此同時，兩座假山開始發出“轟隆隆”的挪移聲，隨後，像是與假山相連的機械被啟動一般，池塘旁的一小塊空地逐漸凹陷，地磚向兩邊打開，很快就形成一處洞開的入口，有台階通往幽深的地下。

“那麼，謝謝啦！”羅綺爽朗一笑，轉身欲走。

“慢着，”澤芝忽然變了臉色，眼神一凜，“她是誰？”

緊接着，兩個人齊刷刷地看過來——我正從樹后現身，想往洞口去，被這麼一問，立刻止住步子，低下頭，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兒。

見我一言不發，羅綺便走到近前，也低下了頭，將我細細打量一番，柔聲道：“別怕，你是新來的吧？”

我看着自己的腳尖，緊張地點了點頭。

“樨少爺領你來的？”她又問。

來不及想櫥少爺是誰，我便再次點頭。

她卻“噗！”一聲笑了，從懷中掏出手帕，輕輕地替我擦拭臉上的汗水：“放心，我們雖在這裏當下人，但也是受到尊重的，主人待我們很好，你再也不用過奴隸的日子了！”

我茫然抬頭，與她真誠的目光不期而遇……

“羅綺！”澤芝不耐煩地喊了一聲，游至岸邊，充滿戒備地盯向我，“她也要下去么？”

“嗯！”羅綺笑眼彎彎。

“那禮物呢？”澤芝雙手抱胸，撅起嘴問。

“她剛來，不懂規矩。”羅綺耐心地解釋，“改日再要下去，便會為澤芝準備禮物！”

“真的么？”澤芝不依不撓。

“當然。”

“那可讓她記牢了，這地窖由我把守着，不送點讓我滿意的禮物，我可不會放行！”澤芝言罷，便賭氣一般潛入水中，瞬間沒了蹤影。

望着重歸於寂的池塘，羅綺輕嘆一聲，復又轉向我，遞來一個竹筐：“來，你也拎一個，我們走吧！”

就這樣，我和她一起進入洞口，順台階而下。

……

沒有人注意到，澤芝在水下朝岸上瞅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目光落在腳踝處那條銀色的索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