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絕殺令
淵城,南戲。
林福低着頭,恭敬候在羅世通身旁:“主子,您這一步走得過於冒險,怕是不妥。”
“魏天若算準了我在這件事上別無選擇,順着他設計好的路走,豈不正中他的下懷?”羅世通反覆摩挲拇指上的扳戒,神色泰然,似乎並沒有將目前的情況放在眼裏,“煙兒那邊的情況如何?”
“一切進展順利,小姐傳回來的信中提到,目前已經找到的新的線索,再過些時日就會有新的突破。”林福回答。
“讓天駒回來一趟。”
“藏風谷情況複雜,神使不在小姐身旁,就怕會事出異端。”
“護衛隊留在煙兒身邊,不會出什麼事。”
羅世通的話音剛落,門外傳來“叩叩”的敲門聲。
林福走過去與門外的人交頭,回來時手裏捧着一封信箋。
一封沒有署名空白信箋,用神念檢測過,也沒有發現施過術法的痕迹。而當信箋被遞交到羅世通手裏時,信箋的封面驟然出現一個猩紅醒目的魏字。
變戲法般的小玩意,羅世通並沒將其放在眼裏。
打開信箋,盡數將裏面的東西傾倒出來,桌面上出現一小撮毛髮,黑白參半,質地毛糙,明顯不是來自於人的身上。
見狀,羅世通原本不以為然的神色褪去,眼裏滿是謹慎,用拇指上的扳戒去觸碰桌面上的毛髮。
接觸的瞬間,扳戒染上一點硃砂紅,且呈現擴散的趨勢,不出三息便爬滿整枚扳戒,原本蒼翠通透的扳戒變得猩紅渾濁。
旁邊的林福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驚得後背冷汗直冒。
他不認識從信箋中倒出的毛髮,卻很清楚羅世通拇指上的扳戒變色,意味着什麼。
靈玉扳戒由極度稀少的蚩山奇玉打造而成,經天朝頂級的煉器師設下古法禁制,看上去與普通的翡翠扳戒沒什麼差別,卻是令人防不勝防的咒術的剋星,甚至是遇上最詭譎致命的咒術,最不濟都能為佩戴者換下一條命。
每擋下一次咒術,靈玉扳戒便會染紅一分,按照目前的情況的程度看,羅世通手上的靈玉扳戒已經達到極限。
任憑林福怎麼也想不到,他也是生平第一次見恐怖到這種程度的咒術,真正的兵不血刃,殺人於無形。
凝視着報廢的靈玉扳戒,羅世通的臉色瞬間變得青黑,注意轉到桌面信箋上那個硃紅色的魏字,眼神陰翳狠戾,面上卻不怒反笑:“多年不見,魏天若倒是長進了不少,好得很!”
林福低下頭,不敢出聲。當今的誠淵帝是落淵天朝千年來氣運最差的帝王,不僅沒有得到天道的庇護,甚至連修道者也不是。在這塊以實力為尊的大陸上,誠淵帝能扳倒眾多胞親,穩坐在那個位置上二十餘載,還維持住了天朝延續千年的盛世太平。拋開別的不說,“弱者”保住的盛世,誠淵帝比歷代實力強大的帝王更具有傳奇性。
歷代帝王慣用絕對的武力鎮壓,所有會造成變數的不穩定因素皆橫掃除盡,而誠淵帝則是利用了不同勢力之間利益牽扯,將自身置於這張龐大的利益關係網的中央位置,花了近十載的時間,牢牢將所有的操縱線握在手中,成功把自己變成“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樞紐,以此牽制各勢力,使之始終處於相對穩定的狀態。
說誠淵帝是帝王,卻更像是個擁有帝王身份的商人,利用人性的弱點統籌天下!相互制衡的各大勢力,卻變成誠淵帝手中最無往不利的“刀刃”,
即便是陷阱,在利益的驅使下,人們依舊趨之若鶩。
落淵天朝中的江湖勢力,以“四使”為主體,包括“笑面虎”、“鬼見愁”、“逍遙客”、“火桃夭”,每個皆是手眼通天的存在,其中又以“笑面虎”為首。
道上有一句話:“寧見閻王怒,不見羅虎笑。”
得罪過南戲羅世通的人,還沒有誰有過好下場!
羅世通扭動脖子,關節發出“咔咔”的聲響:“老朋友的盛情難卻,不禮尚往來,豈不拂了老朋友的面子。”
他嗤笑出聲:“林福,你說說,該回一份怎樣的厚禮才顯出我的誠意?”
林福低着頭,後背冒出的冷汗已經濕透里衫:“老奴不敢擅自揣測主子的想法。”
“去安平城親手送上一份大禮如何?”
羅世通的話在林福心中敲響警鐘:“主子三思,貿然前往安平城多有不妥之處。”
“刀槍不入的鐵龜殼,確實是個挑釁的好地方。”羅世通沒有理會林福,自說自話,“給魏天若回信,讓他來遺城,我會帶上他一直以來最想得到的東西,到時候若是沒來赴約,那就別怪我心太狠,不念朋友情誼了。”
林福點頭應下,不動聲色退出去。
跟隨羅世通的時間越久,林福心中對其的恐懼與日俱增。
因為了解,所以才更懼怕。
多年來,沒人比他更清楚羅世通的手段,招惹過這尊“活閻王”的人,哪怕是有着千年底蘊的水南候府,也沒能從其手上逃出,最後落個近乎滅門的下場。
落淵天朝,南部海灣。
千舟海城,風灣小築。
彩袖飄揚,笙簫悠揚,有美酒佳人作伴,乃是人生一大樂事。
“啟稟城主,余先生來信了。”
在眾多身姿曼妙的美人中,身着紅紗裙的女子側卧在矮榻上,臉上的面紗朦朧,一雙眸子風情萬種,媚骨天成。
聽到傳報,只見她眉眼含笑:“拿過來吧。”
就連聲音也酥到了骨子裏,如同一根羽毛在心中輕撓,令人慾罷不能。呈到面前的紙皮信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硃紅色的魏字儼然出現在信箋中央最醒目的位置。
十指纖纖染着鮮艷的丹蔻,慢條斯理將信箋取下,舉在眼前細細端詳,明顯對其的歡喜不止一點。
可就在下一刻,信箋忽然開始燃燒起來,火苗呈現奇異的冷白色,明亮得刺眼,卻並不炙熱。
女子乾脆展開掌心任其在上面燃燒,至最後火焰熄滅。掌心上赫然出現一根羽毛,猩紅得刺目。
“竟然是絕殺令~好戲終於要開場了~”女子嬌笑出聲,“終於又能見面了,可真讓人等不及了,我的余先生啊~”
女子邊說,邊將羽毛放到面紗前,輕吻一下,眼波流轉如一汪盈盈秋水。
而此時距離海城數千里之外的安平城魏府。
梁丘年躺在廊道的老爺椅上,清晨與上午間隙的陽光溫暖而不炙熱,洋洋洒洒落在身上,彷彿自己整個人都要融化在其中,叫人無法自拔。
偷得浮生半日閑,生活忽然清靜下來,容易給人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殿下,人生苦短,該吃吃,該喝喝,及時行樂很有必要。”梁丘年愜意地閉着眼,臉上露出滿足的表情。
書案鄰着窗,洛懿將視線從古卷上挪開,抬眼望向窗外,那邊有金色的陽光和明凈的藍天,不時傳來幾聲宛轉的鳥啼,微風習習拂過眉眼,惹得他有一剎那的失神。
“出來的時間太長,我們也該回去了。”梁丘年自說自話,並不在意對方有沒有回應他的話。
“吾還沒有回去的打算。”
“為何?殿下可是有什麼事?”梁丘年有些疑惑。
“確實還有事未完成。”洛懿頓了頓,話鋒一轉,“你之前說來此是為了拜訪老朋友,你那位朋友可是吾見不得的?”
“我的這位故人生得很美,我害怕殿下見到本尊會動了凡心。”梁丘年笑道,“到時候,臣也不好與君相爭,豈不是叫我為難?”
“君子不奪人所好。”梁丘年的語調很散漫,卻意味深長:“感情這種東西它啊,不講道理的,殿下遇到就能理解我的心情了。”
“嗯。”洛懿的語氣淡淡,回答也敷衍,顯然沒把梁丘年的話當真。
洛懿的反應在梁丘年的預料之中:“殿下又是所為何事?給一個能令人信服的理由,況且里的東家貌似並不會樂意讓我們停留太久。”
“個人私事,不會停留太久。”
“可是與大境界跨越有關係?”梁丘年試探性問道。
“不全是。”
含糊不清的回答,皆在梁丘年的意料之中:“進城時,我便與殿下說過安平城裏不成文的規定,殿下還是執意要這麼做嗎?”
“規矩不破不立。”洛懿反駁了梁丘年的話。
聽到洛懿的話,梁丘年心中已有答案:“不管是作為君臣,亦或是作為朋友,我都要給殿下提個醒。‘帝星’附屬於天道,‘帝星’的指引向來玄妙,往往能帶來祥瑞和氣運。但殿下別忘了,物極必反,禍福相依。”
梁丘年是少數幾個知道洛懿的天道天賦的人之一,被天道選中的氣運之子,自帶福澤鴻運,朗朗乾坤,逢凶化吉,此乃“帝星”。
一語道破,洛懿沉默了片刻,而後緩緩開口:“並不全是。”
“魏與並不是什麼好說話的主,這莫姑娘亦不是什麼泛泛之輩,殿下若真想破了這個規矩,怕是很難如願以償。我沒有權力干涉殿下的決定,只能提醒殿下至此了。”
“吾自有分寸。”洛懿收回視線,目光深沉如水。
陽光下的一切都顯得明媚美好,這些不過是盛世中的常態,只是在歲月靜好之下,涌動的暗潮始終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