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雷鳴的鐵蹄
雷霆的鐵蹄
【夏臨堡】
黃昏的餘韻將古老的夏臨堡襯托出一片滿目瘡痍的滄桑，偉大的寂語河泛着磷光，在她身邊靜靜流過。當人類被迫拋棄這座在河間平原中心矗立了千年的城堡的時候，把能帶走的一切都帶走了，只剩下爬滿青苔和藤類植物的牆垣，如同一個不幸被歹徒扒光的貴婦。東方的天邊已經是一片墨藍sè，為陌路人指引方向的天啟星已經開始若隱若現地閃爍着，城堡上空不是傳來烏鴉蒼涼的悲鳴。
夜幕之下，數千隻風翼獸怒鳴着盤旋在城堡上空，一個古銅sè的魁梧身影出現在城頭之上，他高高的際後面，一頭深黑而粗糙的長被綁在一起，一直吊到他那健碩的腰后。對於莫岡獸人而言，他的臉龐還算年輕，從一道鼻樑一直延伸左臉下巴的傷疤異常顯眼，莫岡人特有的鷹鉤鼻下，棕sè的嘴唇露出一對半寸長的犬牙。他那深深凹陷進去的眼窩裏，一雙赤sè的眸子深邃地凝望着西方，那眼神里包含着仇恨、勝利和蔑視。他杵着旗杆的右臂，用布條包裹着傷口，上面滲出的血跡可以看出，這是被弩矢貫穿而過的箭傷。旗杆上是一條被晚風吹得習習翻動的白布，白布條上用硃砂石粉寫下古老的莫岡文字：雷鳴之子。
這個登上夏臨堡城頭遠眺西方的莫岡獸人，正是他們的領袖：雷鳴之子咢加特。五天以前，他率領莫岡獸人的主力血洗了獠牙山谷；一個月以來，他領導着裝備落後的莫岡獸人軍隊抵擋住了整個人類世界最jīng銳的大軍的進攻；二十多年以來，他盡一切努力將莫岡高原上分散在各地數十個氏族的子民凝聚在他“大部落”的麾下。他在雷鳴中降生，在雷霆之下接受試煉，領導被欺凌了上千年的人類眼中的“蠻族”走出悲慘的命運。如今，他驕傲地站在這座象徵著征服的城堡上，城下是追隨他的四十多萬莫岡鬥士，這相當於整個莫岡獸人人口的三分之一。
“天父地母的子民們！”城頭上的咢加特對着他的軍隊出振奮人心的巨吼，“正如我承諾於你們的，我帶領你們擊敗那些企圖踐踏我們土地的人類，我做到了！我帶領你們走下荒蕪的高原，我做到了！我帶領你們奪回曾經屬於我們的土地，我做到了！”
“咢加特！咢加特！咢加特！”獸人們的呼喊聲震天動地，聲浪在河間平原上回蕩，震懾着這片原本靜若死寂的大地。
“千年以前，天父照耀下我們的祖先就在這片土地上耕牧，直到人類來到這裏，他們聲稱這裏的一切都屬於他們，包括我們的祖先。千百年來我們被他們奴役、屠殺、驅逐，直到我們逃進荒蕪的高原，千百年來，關於祖先和這片土地的一切，我們每一代人都只能從老祖母們的故事裏聽到。
“而今！我！咢加特！雷鳴之子！不僅要帶領你們回到這裏，我還將帶領你們去摧毀那座因畏懼我們而建立的巨牆！我還將帶領你們征服那些自稱征服者的人類！他們的男人將被我們殺死！他們的女人將被我們奴役！他們的孩童將被我們烹食！他們將為我們千百年來所有的血淚付出相同的代價！”
“雷鳴！雷鳴！雷鳴！”數十萬獸人用莫岡文明獨特的語言方式，出一陣陣怒吼，他們用長矛撞擊着地面，用戰斧敲響着盾牌。戰鼓被擂響，犀角被吹鳴，犁角象和劍齒狼伴隨着聲浪出陣陣吼叫。如果杜恩巨牆上的人類能聽到這聲響，定會不寒而慄。
“燒光這裏，然後向巨牆進軍！”咢加特一聲令下，數千火把被投擲到城堡各處，熊熊烈焰很快就吞噬了每一塊磚牆，火苗串到數十米的高空，滾滾的濃煙在這無風的傍晚如同一根天穹的柱子直衝雲霄，數十裡外都能看到這壯觀的一幕。這場烈火是這座千年古堡的葬禮，它象徵著莫岡獸人千年恥辱的終結，同時人類夜以繼rì恐懼的開始。四十萬獸人大軍在火光之中浩浩蕩蕩向西進，一路煙塵滾滾，他們的腦中只有一個信念：復仇與征服。
【杜恩巨牆主堡：曙光堡】
巨牆守軍總司令狄思平爵士在油燈下草草地寫着城防部署的命令，跳動的燈光照亮着他額頭上的汗珠。他眉頭緊鎖，謝頂的腦殼上滿是歲月的痕迹。他已經忘記有多少年沒有回到過威克羅王國的故鄉，他也已經忘記了被任命為第五百六十三任巨牆總司令那天的光榮的場面。他現在滿腦子都知道，他如今面臨著前面五百六十二為前任總司令都未曾面臨過的嚴重局勢，這是巨牆建起三百年來第一次直面莫岡獸人大軍的進攻，雖然巨牆就是為了應對這樣的局面而建立的。
三百多年前，當雷鳴氏族的酋長格羅索率領第一支獸人劫掠隊奔襲河間平原各地的時候，東方三大國的使者們便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遊說各國籌資在杜恩山脈的幾個缺口間修建起這座近百米高、綿延三百里長的巨牆。然而除了與河間平原接壤的東方三國之外，習慣了見風使舵的西方六國對此並不熱忱，只是象徵xìng地派出少許部隊參與駐防，如今總兵力不到四萬的守軍，將面對十倍於己的敵人。聯軍退回巨牆之後，狄思平爵士曾費盡周折遊說各國的國王或貴族，請求他們將兵力留在杜恩一段時間，然而沒有一國認為這個請求有多大的必要xìng而答應他。每個國王都堅信缺少攻城手段的莫岡獸人有能力越過這片巨牆，而他們失去河間平原的地盤之後，還要處理本國回遷屯民的安置，軍費也是一筆每天都在看漲的耗資。“如果巨牆不能阻擋獸人，那我們當初何必建它？”這是狄思平爵士從每個王公貴族口中得到的回答。
而今更糟糕的是，真正關心這件事情的東方三國皆以在獠牙谷地一戰中損失了全部jīng銳，而且其中兩國眼下還正在交戰。狄思平爵士絞盡腦汁地想着一切應對措施，“弩炮、弩炮，”他的腦子裏反覆迴響着這個詞，“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攔住莫岡獸人的空軍，組織他們登上城頭，剩下的一切就好辦了。”他在每一份往巨牆上各個要塞的書信上告訴它們的守備官們，“儘可能多地架設弩炮，佈置弓弩手，殺死每一個企圖空降在城頭上的獸人。”傳令兵們忙碌地騎着馬或獅鷲奔走於各個巨牆要塞之間，連夜將命令往各處。
夜已深，狄思平伯爵仍未合眼，他琢磨着從前線撤回來的聯軍軍官們口中聽說到關於獠牙谷地戰役的慘狀。在野地，人類九國的聯軍都被莫岡獸人擊敗了，單靠這區區三萬餘人與這座巨牆，能抵擋住他們腳步嗎？也許能，但要怎麼做，怎麼去面對這次衝擊，前面的五百六十二為司令沒有給他留下過戰例，他只能靠自己去完成這第一次嘗試。
“司令大人，”他的副官圖比頓走進了他的房間，對他說，“空斥候回報，莫岡獸人的大軍從夏臨堡出，已經向這裏逼近到兩百里了，四十萬大軍，全部。”
“我知道了。”狄思平爵士盯着桌上的城防圖，他有氣無力地回答，說話的時候只看得到遮住他嘴巴那濃密的大鬍子一動一動的。
“他們的大軍還有三天就能到達了，大人……”圖比頓見司令沒有太大的反應，補充說。
“他們的空軍只要一天就能到達！我說過我知道了。”他不耐煩地抬頭看着眼前這位年輕人，“如果我是你，我會連夜去檢查弩炮的佈設情況，孩子。”
“是，大人，可……可曙光堡只有不到一百具弩炮能排上用場，大人。”圖比頓小心地說，他看得出司令所擔心的。
“那就叫工匠連夜趕造，並把那些該死的老掉牙貨給修好！另外，把弓弩手們都佈置好，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去想了！”
“是，大人！”圖比頓轉身走了出去。狄思平爵士繼續對着城防圖傷腦筋。他越來越擔心現在的狀況了，人手不夠，但又不得不分散防禦，因為他無法預知莫岡獸人的空軍會集中進攻哪個位置，巨牆很長，這也是它的缺陷。
第二天天亮，一夜未眠的狄思平爵士雙眼佈滿了血絲，苦思冥想了一夜的他仍未想出完萬全的法子。他無奈地吹滅了油燈，透過窗口向東方望去，雖然地平線上還未莫岡獸人的身影，但是他知道，他們越來越接近了。
這時，圖比頓副官又進到了房間裏，氣喘吁吁地將一大堆從巨牆各要塞連夜送來的報告放在桌面上。狄思平爵士隨手抽了幾份來看，白紙黑字上無一例外地在回復他：各要塞人手緊缺，弩炮的數量也不夠。如此看來，整座巨牆之上到處是薄弱的環節。
“目前的情況很危險，司令大人！”圖比頓邊用袖子擦拭額頭上的汗珠，邊說，“我們必須請求增援，大人。”
“我回給國王們寫信的。”狄思平爵士說，“無論如何，只能這樣做了。”他說完匆匆地拿出紙張和羽毛筆，寫下情況緊急的消息。
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頭皮向東方三國求援了，不管三國能提供多少增援，起碼那是實質xìng的，而且能趕在獸人到達之前給予增援的，也只有這三國了。
他在紙上寫道：國王陛下，獸人大軍將至，而巨牆之上缺乏必要的人手、武器和補給，我們無法在沒有增援的情況下有效阻擋，形勢萬分緊急，懇請念切領土安危，派增援。巨牆守備軍總司令，狄思平·摩爾手墨。
同樣的文字被寫在三張粗紙上，狄思平爵士匆匆地將它們捲起，交給圖比頓副官，說：“派獅鷲將他們送到洛德蘭、斯提爾和奔馬王國，要快！”
“是，大人，我這就去。”圖比頓接過新建，匆匆忙忙地奔走出去。
“諸神在上啊！”狄思平爵士沒有力氣長嘆一聲，無奈地祈禱着。眉頭更加緊鎖了，他將一切希望寄託於這三封急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