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洗塵宴

第十七章 洗塵宴

“我家小姐真是出落得太好了.”雪禾齋內傳出了初一的驚呼.

而此時的傅煙雨,正穿着傅煙挽定好的芙蓉裙,淡藍色的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裙擺如雪月光華,擺動起來如月下的湖水微波粼粼,因傅煙雨不喜,便舍了那裙迤,走動起來更加靈活輕巧.三千青絲略略簡單的挽了個髮髻,插着一支鏤空的鑲着白玉的柳葉簪.

“二小姐的樣式不愧是頂好的,這今日的宴會上看到了,怕是明日那京都小姐怕都又是要紛紛效仿了.”初一替傅煙雨理了理衣裙,她生怕今日傅煙雨還如往常一樣一身素白衣.

傅煙雨聽聞笑了笑,小挽的樣式確是拿捏的很准,知道她的喜好,而那些清貴人家的小姐,無非是因為傅煙挽是相府小姐,時常出入宮廷,必然是會紛紛效仿她的衣飾,若是她傅煙雨自己出門,沒有那些排場,怕是別人也把她當作哪家商賈的富家小姐罷了.

“師姐也太好看了!”若書正被小八牽着過來,看到傅煙雨今日的裝扮,手上的龍鬚糖都忘記吃了.而若書今日也是煥然一新,緋色的小衣衫襯的她小臉氣色頗好,小八給她一如既往的挽了兩個髮髻,顯得甚是可愛稚嫩.

傅煙挽剛入雪禾齋的門,就聽見了若書的聲音.

“阿姐.”傅煙挽踏入內室.

“小挽來了.”傅煙雨回頭,看到傅煙挽今日一身水芙色的羅裙,鑲着一些銀線碟紋的外衫緩緩走來.

“阿姐,各家的禮品單都送來了,我想你是肯定嫌着麻煩的,便作主全都給你回了.”傅煙挽坐在了小榻上,初一上去給斟了一杯茶.

“這一大早二小姐就忙得沒停下來,快喝些茶.”初一笑着說道,人家外面都在傳這相府如此標新立異,竟讓一個剛及笄的姑娘開始掌家,也不知道這蘇氏主母如何作想的.不過這傅相府的每一位本就奇怪,這一大家的作風,這事在京都大家也漸漸習以為常了.

“何時開宴?”傅煙雨走到窗邊,看了看院落里的竹子.

“定在了未時左右.”傅煙挽拿起傅煙雨放在小几上的書翻了翻.“咱們那位爹爹啊,怕不得雞鳴開始就給你開宴了,深怕這滿京都不知道他的嫡長女回來了.”

“爹這直梗的性子你也該習慣了,寵着便是了.”傅煙雨悄然笑了笑.其實父親並不是故意低調,而是溫昱寧當時為了讓她出山引得江湖和朝堂轟動,若是父親還故作低調瞞着,怕是會引得更多宵小打探,倒不如大張旗鼓開門設宴,既顯得光明磊落,又是讓那些打探的人自己看得清楚,也好明白自己幾斤幾兩,一個有着大宗之境坐鎮的相府,還是儘早打消些不好的念頭.

“真是怪了,你說別家都是父母慣着孩子,怎得到我們這裏就成了寵着爹娘,辛苦我啊,還得幫母親把持家中.這上頭一個兩個哥哥姐姐只顧着自己.”傅煙挽故作姿態,纖纖小手翻了一頁書頁,偷瞄了一眼傅煙雨.

“好了,直說吧,又看上哪位名師的畫稿了?”

“聽聞夏州出了名畫師名為何岩,專攻鳥獸,畫技逼人且重金難求,今日聽聞他有一幅《山海鯤鵬》流傳了出來,阿姐....小挽的生辰禮....”傅煙挽露出的笑容嬌媚如花,誰能想到在外面面前一幅大家閨秀模樣的傅煙挽此刻卻如一隻小狐狸.

“夏州?”傅煙雨走到小榻坐了下來.

“是啊,聽聞他在夏州隱居,潛心繪畫,阿挽想看看是如何神技,都能被人傳到了京都來.”

“這夏州國雖是小國,但是江湖之大,不少隱居的世外高人也是不少,既然阿挽想要那幅畫當生辰禮,阿姐只得儘力嘍,否則這一個兩個不成器的哥哥姐姐,豈不是白白靠着傅煙挽這大佛庇護了.”傅煙雨看着初一在一邊給若書選着髮飾.

“謝過阿姐!”傅煙挽學着江湖之人抱拳一道,卻還是有一股淑女之味,甚是可愛.

“阿姐,母親也給林家下了帖子,應是之秋姐姐也會來.”傅煙挽遲疑了一會說道.

傅煙雨拿着茶斗的手停了一會,很久之後說道:“嗯,你安排便是.”林之秋是林硯安的妹妹,他們是雙生子,長得便很相似,林硯安很美,小時候她們總打趣說,若是林硯安扮作女娃,定然比林之秋還美上幾分,林家祖父是殿閣太師,林父是吏部大人,與父親交好,兩家來往比較近,林之秋便是她兒時玩的最好的玩伴,林之秋得身體因是雙生子的關係弱了些,也學不了武,在泛海台時便是只坐在陋室讀書的小姐,每每傅煙雨帶着林硯安幹什麼壞事的時候,林之秋便是坐在一旁望風之人,而掌院學士們若是看到是林之秋在,也就會心軟放過一馬.

而一切都在三年前她只帶回來了林硯安的佩劍,林之秋那抹絕望清冷的眼神也是在她腦海里揮之不去,聽聞之後林之秋便病了,而那時傅煙雨自己也病了,日日魔怔夢魘,急的傅長白寫信給商陸,商陸將她帶回了終寒山,自此再無和林之秋聯繫,似乎雙方都從對方的世界裏除名了.而似乎一切那事情之後平步青雲,水到渠成的,便是她們兒時另一個玩伴,三皇子顧清和,他雖然不是她的皇后姨母嫡出的皇子,卻是在她膝下養育,三年前太皇太后突發惡疾,需一抹叫天青地白的草藥,極其難尋,而這味葯卻傳來消息在北夷出現了,只是生長在北夷的一片黑水域附近,常人很難靠近,那個時候傅煙雨已入分神之境,本就在青龍榜上有名,又是丞相之女,南帝直接下令派顧清和前去北夷,傅煙雨一行人當然義不容辭一同前去,誰料到這一去,把林硯安留在了那裏.

而那味天青地白也只讓太皇太后多活了一年,傅煙雨三年裏在終寒山上時常想,硯安的命就之換了如此結果,他會不會恨她當時沒有拉住他.而回來后沒多久,顧清和就入住了東宮,林家受了些追禮,林父升為了吏部掌使,便再無下文了.

三年前他們亦是少年,如今雖還是少年,卻已物是人非.

“大小姐,二小姐,各位官家小姐都陸續來了.”傅煙挽的貼身丫鬟豆蔻跑進來稟報道.

“喔?就安排她們去花園遊玩先罷,那裏早早已經設好了流水席,夠她們玩鬧一些時候了.”傅煙挽回頭吩咐道.

“阿姐,可要前去看看,都是些兒時走得近些的小姐.”傅煙挽轉頭問問.

傅煙雨看了看傅煙挽,“走吧,這幾年讓你一人面對,也是苦了你了.”傅煙雨笑着說道.

傅煙挽沒想到傅煙雨竟然願意去應付那些名門閨秀,也是有一些詫異.

而相府花園內,碧池萍嫩,幾座亭子旁設了蒲團坐席,圍繞着彎彎曲曲的小水渠.

“這初春剛至,傅府安排真是別緻,早就聽聞煙挽姐姐打理的花亭頗有意境,在此花園內吹着和煦春風,賞這好風光,頗有雅緻.”一官家小姐被引進來之後一陣感嘆.

“子韻,你慢些,小心摔着.”白子韻急急得拉着一女子走入花亭.

“之秋姐姐,許久不見你了,沒想到如今在這裏遇到你,今日你可不許躲了.”白子韻抓住的人正是林之秋,她們在前院遇到,白子韻更沒想到今日來這洗塵宴上能遇到林之秋.看來這京都貴女圈裏傳林之秋和傅煙雨早已決裂的傳聞是假的.

“我何曾躲過你.”林之秋溫柔地笑着,林之秋的臉長得小巧精緻,非常柔美,輕巧一笑,彷彿能融化萬物寒冰.

“你這幾年都極少出來走動,你可不知,這些年那李然之都快把自己當作京都第一美人了,若不是還有煙挽姐姐,怕是連才女的名頭都要給她了.”白子韻落座后,低聲在林之秋耳邊說道.

“她要真是,那給她了又如何?”林之秋溫溫柔柔地答道,順手夾了些蜜餞給她的碟子裏.

“哼,反正我是看不慣她.”

“你呀可別說她了,若是你也有個當貴妃的姨母,怕是你的小尾巴哦早就翹到天上去了.”林之秋語氣柔和,白子韻是白家最小的女兒,上頭頂着三個哥哥,白家對這個獨女可是寵愛到了極致,雖也是清貴之家,但與李然之這些高門子弟還是略差了些.

林之秋環繞四周,她以前對丞相府再熟悉不過了,而如今再看這花園庭院,似乎總是少了些以前的意味.

“之秋姐姐,你看,是煙雨姐姐,煙雨姐姐!”白子韻突然興奮,看向迴廊處.迴廊處一群人緩緩走來,林之秋望了過去,那淡藍色的身影清瘦了許多,明明還是記憶中的模樣,卻不知道為何,她少了當年那驕縱高傲之氣,多了些淡然和冷清.

“之秋姐姐,你與煙雨姐姐最是要好,一會兒你讓煙雨姐姐坐我們身旁可好,我可喜歡聽煙雨姐姐講那些江湖事情了.”

林之秋突然覺得目光交匯,雖隔的還有些遠,卻能看到傅煙雨也看到了她,只不過一瞬,傅煙雨便低下了頭,林之秋才發現,傅煙雨身邊跟着一位半大點的小孩子,正蹦蹦跳跳地和傅煙雨說著話.

“那個小孩在昨日馬球會上也在,李然之就是想截了她的球摔下了馬,之秋姐姐你走得早沒見到李然之那個樣子,實在可惜.”白子韻想起李然之昨日被球擊中的窘迫模樣忍不住笑道.

“喔?”林之秋喝了點茶水.

“本以為又是傅府旁支哪裏來的小丫頭,卻不想這滿府的人都將她看作座上賓,也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白子韻在昨日的馬球會上就注意到了傅家的人對若書的不同.”之秋姐姐,你與煙雨姐姐交好,可是知道這個奶娃娃的身份?”

“我不知.”林之秋聲音輕輕.白子韻似是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噤了聲.

“之秋姐姐?”傅煙挽一群人走到了花亭,各位官家小姐紛紛起來.

“煙挽.”林之秋點了點頭,轉頭看着傅煙雨,兩人目光對視,卻都不曾開口.

“師姐,師姐,這個姐姐好生漂亮啊,簡直就是話本里說的仙子啊!”若書看到了林之秋就離不開眼睛了,林之秋真的生的美,是那種溫柔地美麗,雖然毫無攻擊可言,但是就是美得如一朵在黎明破蕾的茶花.

“師姐?難道說,這奶娃娃,也是仙宗商陸的弟子?”白子韻聽到后驚呼,這孩子是什麼運道,難道是第二個傅煙雨?

聽到白子韻這一聲,在場的人看若書的眼神立馬全都不一樣了.若書很是疑惑,這是師傅的弟子難道是什麼奇怪的事嘛,為何所有人都這麼驚訝.

“若書是隨我家阿姐下山來遊玩的,子韻無須拘謹.”傅煙挽看了一眼白子韻.“各位今日無須拘謹,來者是客,阿挽特意備了些潤口的果酒,小姐們也可飲些.”傅煙挽招呼着各位入座.

“聽聞今日相府特意請了福安居的廚子?”一聲清朗的聲音在迴廊處響起.

“太子殿下說得沒錯,我家那爹爹早半月前就定了那廚子,也是那廚子今日運道好,能讓太子殿下吃他做的菜.”

“欸,廷雲誇大了.”顧清和負手說道.

“竟然是太子殿下.”眾多小姐議論紛紛.

“早就聽聞今日太子殿下會替皇上前來這洗塵宴.”

本和傅廷雲說笑着的顧清和卻在花亭口處停下了腳步,他看見了傅煙雨站在花亭中,也是望着他,眼裏卻全然沒有什麼情緒.

“這裏多是女眷,太子殿下這邊請,清風亭已備好了書墨果酒,不少世子爺在那歇息了.”傅廷雲開口說道,今日府宴,二妹負責這些女眷,他就得伺候這些公子哥們,他那好大哥還在書房鑽研大姐給他的那本破醫書,傅廷雲感嘆身心疲憊.

“小雨,聽聞你那有幾本名家拓本,可否去你那瞧瞧?”林之秋突然起身,走到了傅煙雨的身旁,傅煙雨身形一僵,轉頭看着林之秋.

“嗯.”傅煙雨緩了一會,點了點頭.

傅煙雨和林之秋緩步走向雪禾齋,一路上兩人都未發聲,兩人踏入院落里,林之秋髮現雪禾齋似乎什麼都沒變.兩人在那片竹林前停住了腳.

“溫昱寧來找我了.”林之秋看着竹葉隨風擺動.“他與我說了些當年之事.”

此刻院內的風突然大了些,林之秋突然笑了,“原來進入大宗之境,竟有如此能力.”林之秋很敏銳,一下子就注意到庭院的風是因為傅煙雨.

“世人都說雙生子會有感應,當初阿兄出事那時我的心裏就一直很悶,莫名來的針扎刺痛,你們北夷傳來消息,說阿兄出了事,那時我便心痛的暈厥過去.”林之秋靜靜地站着那裏,語氣淡然的述說著當年的事情.

“當年得知阿兄死訊,父親悲痛萬分,我亦然,只是我實在不願面對此事,若非你非要陪顧清和一起去北夷,阿兄也許就不會趟這趟渾水,也不會把性命留在了那裏,所以我不願聽你們任何人解釋.”當年他們少年氣盛,幾人交好,傅煙雨又入分神之境,大家更是年少輕狂,覺得區區天青地白又有何懼,林硯安雖然武功不及傅煙雨,卻是個有着極好頭腦的.便一起前去了北夷.

“是我的錯,我不該答應讓他去北夷,更沒有救下他.”傅煙雨看着眼前的那片竹林,曾經他們一群人在這裏狂歌痛飲,多少快哉.

“昱寧與我說,當年你們被沖入那黑水域中,他與你們被水衝散了,我想來問問你,當年你們到底經歷了什麼?”

四周的風似乎又大了些,吹的竹林沙沙作響.沉寂了許久.

“當年得到消息,我們一路前去北夷,阿寧的消息很準確,我們一路追溯過去,探到了那天青地白就在那黑水域附近,可到了那處,我們的船不知道為何進入了黑水域中,那水域裏暗流涌動,水旋頗多,我縱然用內力穩住了船,可還是一路進入了那水域中心,無法繞開.”

“昱寧也是如此這樣說的.”

“後來不知為何,黑水域中突然衝出一衝天水柱,將船沖翻,我們全部被暗流捲入了那黑水域中.”

“後來呢?”林之秋拽了拽手中的帕子,原來當初是如此驚心動魄.

“我醒來時,身邊只有硯安,顧清和和昱寧不知所終.而當時卻好似根本不是湖底,是一座地宮,我和硯安一路尋找出口,但是卻在地宮外見到了一片湖水,湖水中立着一塊碑文,只是那碑文被湖水淹入水中,看不清上面寫了什麼.”

“那阿兄為何會出事?”林之秋轉頭問道,傅煙雨那時便是分神之境,尋常江湖人士根本不是傅煙雨的對手.

傅煙雨神情似是有些痛苦,慢慢開口道:“後來清和突然出現,告訴我們他找到了那天青地白,我們過去之後,發現那天青地白在一石台之中,顧清和上去想取下那草藥,卻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四處出現了一些石頭人,硯安似是發現了什麼機關竅門,讓那些石頭人停了下來,我們才退了出去.但若是靠近那天青地白,就必須要繞過那些機關陣法.硯安畫了幾道路線,清和便繞過那群石頭人,去取天青地白,,可是那片湖水突然涌動,似乎長出了無數的手,突然將撲向離的最近的硯安,而我衝去拉住硯安,那時我才發現,石台上的機關是一旦觸碰到天青地白就會觸發,而那時顧清和已拿到天青地白,我讓顧清和放回去,可他竟沒放手,黑水突然湧上來,硯安被那黑水捲入了那片湖裏,而我只抓住了他的佩劍,黑水涌了進來,將我們沖暈,醒來之時,我們已在那片黑水域邊上.”

“所以,你們只是看見阿兄被卷進了黑水域,但並沒有親眼見到阿兄死了,是不是.”林之秋好似突然抓到了一個繩子,抬頭問道.

“是,太皇太后急着入葯,顧清和便先帶那葯回了南都,而我和阿寧在那黑水域那處尋了半月,再也沒有進到那個地宮.”傅煙雨輕輕吐了口氣.“是我,沒能救下他.”

風漸漸靜了,四周恢復了些許平靜.

“阿雨,此次摘星,讓我一同前去吧.”過了許久,林之秋開口道.

“阿秋,你身子不好,摘星之行路程艱險,屆時會有各大江湖流派蜂擁而至,你.”

“我這幾年,一直在做一個夢,我夢見阿兄在一個白茫茫的宮殿裏,但是我喚他,沒有任何反應,這些年,我總覺得阿兄還在哪個地方活着,我必須得去,小雨.”林之秋上前用指尖輕輕摩挲着竹葉.

“好,我會護你周全.”

聽到傅煙雨答應了,林之秋轉頭嫣然一笑,顛倒眾生.

“阿雨,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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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寒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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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洗塵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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