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醫院

只是有些事情，你越是害怕，越是想要躲避，它偏會事與願違。

而陸離，也是這樣。

林晗再次“近距離”接觸陸離時，是在醫院，在周一的凌晨三點鐘。

林晗因為腸胃炎在醫院掛水，而陸離，是洗胃。

她原以為洗胃這種聽起來十分嚇人的治療是在手術室，一堆人圍着進行的。

直到她看到陸離躺在急診室門口的一張病床，而醫生從別處拉來一車儀器，才明白洗胃沒那麼多講究。

林晗拎着吊瓶走到陸離旁邊，打算近距離觀察怎麼洗胃的。

只是率先看到的是陸離的雙眼，平時笑起來眉眼彎彎，像是有兩顆星星的眼睛，在此刻卻毫無神采，只有無限的空洞，像是被掏空了靈魂一樣。

林晗的心像是被猛的揪了一下，有點疼。

她直直地盯着陸離，看着醫生將一根細長的管子從陸離的嘴裏捅到喉嚨里再到胃裏，就覺得一陣反胃。

但是陸離卻一動不動，讓她想到了一句話:死豬躺在案板上。

想笑卻笑不出來，覺得眼角澀澀的。

怎麼自己變得這麼感性了，可能是面前躺着的那個女孩實在不像是記憶里的陸離吧。

說是記憶，其實離上次見到陸離不過相隔一個周末，卻長的好似一個世紀那麼久。

印象里的陸離總是眉眼彎彎，梨渦淺笑，很溫和，讓人看到就會不自覺的心情好了起來。

用許飛的話來說就是有親和力，許飛總是吐槽自己沒有親和力。

面無表情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寫着：老子不爽，離老子遠點。對比說法，林晗不敢苟同。

腦子裏想着亂七八糟一堆，耳朵也沒閑着。

聽着醫生和旁邊那個中年男人，也就是陸離她爸的對話，也大致明白了。

陸離是自/殺，喝葯，而且還生怕喝不死的把家裏藥箱清空了。

不光有安眠藥，還有其他，而且距離喝葯時間已經有四五個小時了。

即使洗胃了，但是也對腎臟造成了一定的危害。

林晗看着洗完胃的陸離被推到一旁，掛上了點滴，而那個中年男人正在旁邊不停的嘆氣。

陸離則直瞪瞪的盯着天花板，眼角卻不停的流淚。

能哭出來便是好事，林晗心裏想到。

過了一會兒，那個男人出去了，大概是去找醫生了吧。林晗猜想。

林晗看了看四周，這個點了，還有病人在聊天。

大概因為是在急診室，時不時有人來，有人走的。一點都不比白天松閑。

她想了想，拎着吊瓶坐到了陸離的床邊。

“同桌，聊會兒？！”疑問的語氣卻不容置疑。

沉默了片刻，就在林晗以為陸離不會搭理自己時。

“他們總是吵，一刻不停的吵”陸離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想要把憋在心裏的事都發泄出來。

“他們是夫妻，卻總能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言語去互相傷害，你能想到一個溫柔淑娟的女人像個潑婦一樣站在桌子上，拿着掃帚橫掃一片的樣子嗎？你肯定想像不到，呵呵”

陸離說著便笑了，只是笑的有些薄涼，又有些悲傷。

“從小，我就希望我能像別的小朋友一樣，回到家裏，聽到的不再是爭吵，而是媽媽的一句噓寒問暖，只是，這也成為了一種奢望”

“後來，我以為只要我乖乖的，聽他們的話，不忤逆他們，他們就會心情好，就會停止，不，少些爭吵”

說到這裏，陸離的聲音帶着更咽。

“再後來，我希望他們離婚，這樣就不會再吵了，媽媽總說要不是為了我，她早就和爸爸離婚了，只是，她不知道，我一直希望她能離婚...”

“可是，今天晚上，她說出那兩個字時，我卻有些接受不了，因為我要沒有家了，沒有爸爸媽媽，沒有...什麼都沒有了...只剩我一個人了...”

陸離壓抑着哭了出來，沒有聲音，只是無聲的流淚。

“腦子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和我說：死了就不會再害怕，不會再痛苦了，我在柜子裏找到了藥包，一大堆，有十幾瓶，我分不清哪個是安眠藥，就都喝了，總會喝到的，呵呵”

說著說著，陸離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讓林晗覺得心裏有些酸澀。

但她不知道如何讓陸離別笑了，好在陸離笑了一會兒就停了，又開始講了起來。

“我躺在床上，等着睡覺，想着睡一覺就解脫了，只是，卻睡不着啊，那個安眠藥不會是假藥吧？”陸離強行幽默着。

“慢慢的，我的心跳加速，像跑了八百米一樣，嗵嗵嗵，像在耳邊敲了一面鼓，震得我噁心，後來我吐了，葯也從耳朵和鼻子不停的流了出來，堵不住也擦不幹凈，被發現了，然後就被送來了醫院”，陸離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戛然而止的談話也讓林晗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過這也稱不上談話，畢竟都是陸離在單方面的講述。

“是不是覺得這個狗血的家庭倫理劇很無聊？”原本低着頭的陸離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向了林晗。

“沒”，下意識的拒絕後又不知道怎麼說。

只能沉默...

還好沒多久，醫生和陸離的父親就回來了。

陸離的點滴打完了，她可以直接回家了。原來她們已經聊了這麼長時間了。

看着陸離離去的背影，林晗陷入了沉思。

原以為像陸離那樣溫柔，總是笑盈盈的女生，應該是被父母從小寵到大。

只是沒想到，她會生長在那樣的家庭。

真是世上的人千千萬，各有各的不幸。

躺在病床上胡思亂想的林晗很快就陷入了夢境...

‘她聽到了孩子的哭泣聲，大人的爭吵聲，砸東西的響聲，亂鬨哄的，但是眼前總是有一層霧，撥不開，也吹不散...

隱約中聽到有人說“那個丫頭倒是個薄性的，她爸媽吵架，都快把屋頂掀了，她還能坐在院子裏寫作業，像個沒事兒人似的”

直覺告訴林晗，那個聲音是在說陸離。

“不是的，不是的”，林晗想要告訴那個人，陸離不是那樣的人，只是，她卻像是被困在了原地，周圍漆黑一片，動不得，也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