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修羅場
農曆大年初一，提那星大學春節聯歡晚會在學生活動中心最大的禮堂舉行。
靈筠和米多多作為表演嘉賓在後台候場。靈筠透過幕簾，看到整個會場已是賓客滿堂，來看錶演的各國學生絡繹不絕，校長和各院系的教授和行政人員已提前來到了會場前兩排，他們互相攀談着，等待着本校第一場春晚開幕。靈筠不禁深吸一口氣，上次在這麼多觀眾前鋼琴表演還是高中時代學校組織的彙報演出。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付盼達。
“我們差不多8點半出場，感覺還好嗎？”他一臉輕鬆的樣子。
“還真有點緊張呢……我有五年沒有上台表演過了。萬一我這兒出了什麼岔子，你把二胡拉響點幫忙掩飾下？”
“小姐，有點信心好嗎，咱的配合已經天衣無縫了！”
站在旁邊的多多靜靜聽着他們的對話，心想着：這兩人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話這麼隨意了，奇怪。
“付盼達！”清脆的女聲從遠處傳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只見一女孩身着點綴着孔雀羽毛的白色長裙，步履輕盈地朝他們走來。她曲線玲瓏又聘聘婷婷，長裙落地更顯搖曳多姿。
靈筠望着她覺得有點面熟，好像在哪裏見過卻又不曾有過交集，心想這女孩真是“柳腰春風過，百鳥隨香走”。
“付盼達！”她像生怕他沒聽到似的，又喊了一聲，“找你半天了，你這個晚會負責人不串場，跑這來偷懶。”
“綵排時候不都交代好了么，我還要跟自己搭檔聊下呢。”他說著不自覺地將臉轉向靈筠。她這時才注意到付盼達身邊站着的女孩，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禮貌性得和她點點頭。
“你有多少年沒拉二胡了，可別出醜了！”她言語裏像似在調侃，但聽起來更像是期待。
“等着瞧吧。”付盼達答道。
“對了，我爸說很久沒見過你了，想着最近不是過節么，喊你去家裏聚個餐。”她又傲嬌地補充道，“來不來隨你。”
“行吧。”他答應的很乾脆。
“切……回答的多不情願似的。”她說完利索地提着裙子離開了，留下了卓約多姿的倩影。
“哎，我當時怎麼不知道學校有這號人物啊，這氣質在我模特隊裏也算數一數二了，可惜了……”多多自言自語道。
付盼達看時間差不多了，趕緊拿着節目單去找主持人。多多也忙着召集她的美女小姐妹們排練下台步。
一場舞龍舞獅表演拉開了晚會的序幕，瞬間觀眾們的熱情被點燃。一條條錦色長龍翻騰起舞、奔騰爭躍如蛟龍出海，贏得了“歪果仁”陣陣喝彩。隨後，是王磊編排的中文小品《西遊記》，老外們恐怕品不出各個段子的幽默之處，但是看到熟悉的孫悟空在台上耍着金箍棒，抓耳撓腮的樣子便足以令他們捧腹。
這時，主持人報幕道：“接下來是由金融系楊柳為大家帶來的孔雀舞，大家歡迎！”
聽到“楊柳”二字，靈筠愣了一下，記憶里方興好像提到過這個名字。說是……說她是付盼達的前女友，他們還有過感情糾葛。
這時，一襲白裙的楊柳已來到了舞台中央站定，音樂響起，她挺直腰身，伸展手臂，金雞獨立，做了一個孔雀的手勢，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全場驟然鴉雀無聲。
靈筠獃滯着看着她的表演，依舊在回憶着什麼：金融系……對，剛來提那星的那次戶外拓展我好像見過她，那時候就覺得她身輕如燕，果然是有跳舞功底。
她細碎的舞步開始旋轉，忽而如雨點般歡快，忽而如流水般輕柔，忽而如燕子掠過平靜的湖面，漾起層層漣漪。
她和付盼達關係看起來挺親近的，平時應該經常在聯繫吧，付盼達還認識她爸爸，互相都已經見過父母了。她身材真完美，我是男人也會喜歡。呵，付盼達還真是艷福不淺。
漸漸地，台上的孔雀低下了頭，牽起裙擺如孔雀開屏，高昂着頭顱，高貴而驕傲。現場掌聲雷動。
靈筠望着台上，心裏像吃了顆檸檬般——酸酸的。這種酸里有羨慕，有自卑，有疑惑，甚至有點氣惱。她掐了下自己，我這是怎麼了，到底在氣什麼。
一段記錄中國學生校園生活的視頻播放完畢后，便是簡靈筠和付盼達的合奏節目——《梁祝》。盼達今天穿着新式中山裝，黑色的袖子上紋着金、白色相間的祥雲，既復古又時尚。他看到靈筠換上了一身黑色長裙，腳蹬銀色的高跟鞋，一頭烏髮披在兩肩，她行走間紗裙輕盈如舞，清新自然又優雅嫻靜。只是，她看我的眼神怎麼有股殺氣？
兩人向台下觀眾先鞠躬。靈筠因心中煩悶，此刻竟全然沒了緊張感，她氣定神閑地開始彈奏前奏，音樂悠揚地回蕩在大廳內。隨後盼達精準地和她一起合奏，二胡聲高亢悅耳。接着是一段歡快的旋律，好像描述着歌曲的主人公們在學堂里度過着美好的同窗時光。觀眾們安靜地欣賞着二人合奏，沉浸在美妙的音符中，彷彿聽懂了這段美麗的東方愛情故事。只是付盼達明顯察覺到，彈鋼琴的姑娘，今天按下的每一個重音符都比平時要用力，彷彿在宣洩着什麼情緒。
最後由二胡收尾，乾脆利落。兩人按照之前排練的，應走到台中央，再牽手像大家鞠躬。付盼達正欲伸出手時，卻用餘光看到靈筠兩手搭在裙擺上，毫無伸手之意。說好的endingpose怎麼忘了？一頭霧水的他雖贏得滿堂喝彩卻覺得悻悻地。
靈筠向台下點頭淡淡一笑，看也不看付盼達一眼，頭也不回的向台下走去。
整晚，她找了個角落坐在後台等待着多多的節目，仍然翻來覆去想着付盼達與楊柳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
“靈筠，我節目要遭殃了，快救我！”只見米多多像失了魂似的拽住了靈筠，把她嚇了一機靈。
“發生什麼事了？”已換下禮服的靈筠一頭霧水地問道。
“那個……那個……”多多在後台飛奔着找靈筠，這會艱難地喘着氣繼續道“我漢服那part走秀的模特在來的路上把腳給崴了，現在沒法上台了。靈筠，無論如何，這次你一定要幫我，你頂替她走這段好嗎？！”
看着多多祈求的眼神，想着她為這個節目付出了諸多心血，即使知道臨時上陣可能有出醜的風險，況且底下那隻孔雀還沒走，這次靈筠沒再拒絕，為了友誼她決定豁出去了。
還好離最後一個走秀節目有三十分鐘的時間，她火速地換上了一套新式漢服，張凌寒也幫她匆匆盤上了髮髻，插上一支金色的發簪。接着，靈筠趕鴨子上架練習了幾個台步。總之，在台上走個貓步擺個pose再返回她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反正還有那麼多美眉要出來刷臉，總不會出太大岔子。
令台下男生們萬眾期待的最後一個節目終於要開始了，大家早就聽說這個節目雲集了商院顏值高、身材姣好的一批美女。當聽到主持人報幕後，有的男生像是從剛剛相聲表演的瞌睡中驚醒似的，整個脖子伸得老長。付盼達坐在第三排的最邊上，靜待最後一個節目結束后安排學生們散場。
米多多的舞台設計令人出其不意，她沒有循規蹈矩地向大家逐一展示中國傳統服飾，而是對走秀設置了不同情境。她背着網球拍，穿着藍色小短裙和白色露側肩t恤，第一個走到舞台前端，整個人青春洋溢、靈動活潑，做了一個揮舞球拍的姿勢，台下男生們看着這個大眼汪汪的水靈女孩已經開始雀躍了。同時，吳所謂穿着一身藍色棒球服從舞台另一端走來，他手插在口袋裏，臉上掛着一抹陽光的微笑，最終和米多多背靠背站定。接着，多多轉身指向後方，意為迎接中國傳統服飾的大秀。
首先是唐裝展示，最先走出來的是兩位個子高挑、雙峰傲人的姑娘，她們穿着花紋絢麗的襕裙，模仿《唐代仕女圖》中唐代貴婦女子們眾生相。她們搖着扇子嬉笑打鬧、悠閑自得，之後如畫中女子們撲蝶般退場。接着是工商管理系的美女着高腰襦裙，表演了一段宋朝普通人家梳妝的生活場面。台下各國男生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滿腔熱血”，當表演者轉身離開時都給予熱烈的掌聲和喝彩聲，甚至有人吹口哨來歡送。
歡快的歌曲霎時變成了一首舒緩的音樂。看到舞台上緩緩走出來的少女時，倚靠在座椅上呵欠連天的付盼達呆了幾秒，身體前傾坐直。
“一步、兩步、三步”靈筠內心默念着，她身着齊胸襦裙，手持一隻乳白的細長花瓶緩緩走向舞台。純白色的大袖衫網紗輕盈飄逸地擺動，棕色的腰帶若梅花枝幹束着柔軟的腰身，香檳色的裹胸裙點綴着精緻的梅花花紋，行走間如梅花在雲朵中綻放——彷彿這就是位踏雪而來的賞梅姑娘。付盼達眼神始終追逐着靈筠，只覺她清麗的臉頰和純凈的雙眸完美的融入到這套白色漢服中，他突然覺得她更像是開在枝頭的一朵梅花，凌寒獨開、暗香沁人。
當她走到舞台最前端時，他不由自主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能看得出她的台步並沒有前面幾位嫻熟，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臨時上場還真是難為她了。
因為裙擺太大，靈筠托起裙擺有些吃力地轉過身準備迎接張凌寒的出場。不巧的是因為剛剛一用力，頭頂的髮髻猛然垮了一半，如塌方一般耷拉在後腦勺上。雖然背對着大家，但是這個離場顯得過於丟人了，她隱約聽到底下有好事者的輕笑聲。是若無其事的繼續走下去還是挽救下這個尷尬的局面？她畢竟還是那個臨危不懼的簡靈筠，這都是小場面。她抬手將發簪輕輕扯了下來，髮髻散開，一頭秀髮瞬間如瀑布般落到了肩上，她又昂首挺胸地走完了最後幾米。
直男們還以為這個操作是故意設計的，紛紛鼓掌歡送她離開。付盼達嘴角微微一笑，心想背影是淡定，估計她這會臉上又燒的火紅火紅吧。
付盼達的所有舉動被後排的楊柳盡收眼底，她這才注意到這個女孩就是之前在後台淡淡打過招呼的女孩。她是誰？哪個系的？跟付盼達是什麼關係？我可從未見過他對其他女孩如此上心，剛看他側臉的表情，明明為她揪心了。
整場晚會順利結束了，米多多編排的節目大獲成功。各國學生們到台下趁着姑娘們還沒換裝拉着她們拍照。
方興也不知什麼時候到的會場，他在歡樂的人群中找到了靈筠。
“今天好美，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他還從未如此直白地讚美過她。
“謝謝哦，我就是個頂班的，差點出了大丑。”這會兒，她下台時候發燙的臉終於降了溫。
“那我呢？”一襲青色旗袍的張凌寒突然走到他們身邊，她手握小蒲扇，婀娜多姿地出場也着實引起了新一輪的尖叫。
“你也美的！”方興憨憨地笑了。
“敷衍呀！”凌寒還撅起了小嘴。
方興想和靈筠，當然還有凌寒分別合影留戀。
凌寒的鏡頭裏，方興對靈筠滿臉都是溫柔的笑意，他猶豫了片刻，悄悄靠她更近了一些，欲將手搭在靈筠的右肩上。
不遠處的付盼達看到這一幕那是非常不樂意了，他的小侄女小茉莉今天也跟着媽媽來觀看晚會，這會她正纏着他去找靈筠。他對小茉莉耳語了兩句，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快速跑到靈筠面前，突然拽着她的裙子嚷道：“姐姐好美，我也要和姐姐合照！”
許久沒見到小茉莉的靈筠又驚又喜，看到突然出現的小丫頭今天穿了一件大紅色的唐裝，扎着兩個可愛俏皮的羊角辮，活像個中國瓷娃娃，她不由地彎下腰摸摸她肉嘟嘟的小臉。方興被這不知哪裏鑽出來的小姑娘打亂了節奏，他垂下手臂，只好暫時站到一旁。
小茉莉對着不遠的付盼達大喊道：“哥哥，我們一起照相！”
付盼達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還教訓她“你乖點，別扯姐姐衣服。”
於是，凌寒的手機里收錄了這樣一張“和諧”的照片:穿着黑色中山裝的男生喜氣洋洋地抱着一個身着大紅唐裝嘟着小嘴的小姑娘，右邊站着位表情複雜，身着白色漢服的女孩。
這是各個時代穿越到現代的一家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