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蓄謀

第十八章 蓄謀

梁燁將那人翻過來,扯下他的面巾,是一張狠起來就很兇惡的臉,下顎尖細,眼角微微下垂,看來是不怎麼愛說話的面相,像是個殺手。

梁燁在他兜里翻找了一下,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倒是乾淨得很。

誰會這麼大費周章地派人來殺我呢?先前在天牢的時候柏越就講有人打着我的名號在東南招兵買馬,這會又來個刺殺,看來是有兩批人了。梁燁心想,一時間腦中又沒有比較適合的人選,他看着刺客那雪白髮亮的刀,腦中迅速有了一個計劃。

梁燁把那人推到床底下,又把窗戶打開在窗欞上踩了幾腳,偽造成逃離現場,又摔碎一個花瓶,做出打鬥的聲勢,接着他拿起刺客那把刀,確認無毒后直直地往自己肩膀上捅去,一時間鮮血噴涌,染紅了窗紙。

梁燁疼得倒在了地上,很快外面有人聽到異動跑了過來。

那群家丁一推開門就看到梁燁面色青灰地倒在血泊之中,忙大喊着叫府醫。

一個家丁將梁燁扶起,梁燁看到是熟面孔后,奄奄一息地指着窗戶道:“快抓住刺客……”然後適時地頭一偏,昏死過去。

屋內瞬間亂成一鍋粥,梁燁躺在床上盡量平穩着呼吸,很快府醫姜微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了。

“屋內怎麼這麼多人?如此喧嘩不利於王爺的救治,都出去追刺客!”姜微將那些人都趕了出去,把房門關上。

檢查完確定沒人偷聽后,姜微就來到梁燁床邊,笑道:“人都走了,還裝什麼?這麼多血啊,你是殺了幾個人啊?”

梁燁睜開眼,慢慢坐起來,有氣無力地催促他說:“我是真給自己捅了一刀。你快幫我止血,再不止血我就真暈了。”

姜微扒他上衣,看到肩膀上那個血窟窿之後,皺了皺眉,“下手還挺狠,怎麼不挑破筋脈呢?”手上擦血跡的動作用力了點。

“唔啊——你下手輕點!”梁燁頭上冷汗直淌下,接著說道,“不用麻醉,弄慘一點,你對外說我身受重傷,命懸一線。帶血的衣料多弄一點,床底下那個刺客屍體,你放點血,用盆接着倒在顯眼處,一定要讓人看見!還有,記得處理掉屍體。”

“知道了知道了!事兒多,你怎麼不多請幾個府醫,就我一個忙得過來嗎?”姜微一邊給他處理傷口一邊接話道。

“這不是……這不是只相信你嘛!輕,輕點——”梁燁臉色發白,疼得頭髮絲都被冷汗浸濕了,仍撐着說,“我臉色夠不夠難看?還有你有那種一時半會兒……可以讓人氣息微弱的葯嗎?來點。”

姜微看了眼他,又繼續包紮傷口,低頭道:“有,我等下給你,你放心,處理得好。”接着手上使勁一用力,梁燁便如願以償地暈了過去。

姜微拍了拍他的臉,把他平躺放在床上,又從床底下拽出那具屍體,窟窿眼子還蠻多,一看就是被暗器扎了個措不及防。

姜微看人剛死沒多久,用刀挑破了血脈,“噗呲”血飛濺出來,他再用梁燁剛換下來的衣服把地上的血全部擦掉。

在外面守着的幾個僕從看着姜微一盆一盆的血衣和鮮血往外倒,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瘮人,不由緊張地問:“姜大人,王爺怎麼樣了?”

“很不好。”姜微凝重地搖了搖頭,緊張的說,“被挑破了血脈,那血都止不住,我儘力吧。”接着在一眾僕從擔心緊張的目光中走進屋子,反鎖上門。

收拾完一切后,姜微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把醫藥箱裏的東西都取出來,把那刺客整理成適當的大小塞進醫藥箱,堅硬的部分取出來,隨意地用一件梁燁的袍服包裹住,嘆道:“唉,生之何恩,死之何咎。”

“姜大人,王爺怎麼樣了?”姜微一出門便圍上來一群僕從問道。

姜微故作痛惜地搖搖頭,說道:“我儘力了,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王爺的福分了,唉。”

這話一出,那些僕從都低下了頭,管家忙出來打圓場,強笑道:“王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醒過來的!”接着他看見姜微抱着一團血衣,還提着一個藥箱,忙吩咐道:“你們怎麼沒點眼力見呢,還不快幫姜府醫提着箱子、處理掉衣服?”

姜微一聽忙向後一退,死死拿住衣服和箱子,一臉真誠的說:“各位主要就是守好王爺,這點小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管家也不強求,也覺得他說得在理,便拱手目送姜微離去了,回頭又多安排了幾個人點着燈籠守在梁燁房邊。

……

“嘖,還真是不讓人消停。”柏越披着外袍坐在燭火前,他剛歇下一會兒,便聽見拾一敲門說有人求見。

“行了,你繼續盯着三王爺那邊,有什麼事及時彙報,動作謹慎些。”

那人穿着一件黑斗篷,倒是像個謹慎人,聽到柏越發話了,才拉低了下斗篷轉身離去。

“拾一,我讓拾四去跟着太后和大公主的車騎,有消息了嗎?”柏越挑明了燈花,問道。

“不曾。”拾一搖了搖頭,“按理說,每隔一個半時辰就得有人來報個信,這會兒兩個時辰過去了,還沒見消息。”

“快準備快馬,帶幾個可靠的人!”柏越穿上外袍,匆匆說道,“估計他們也出事了!”

“駕——”

黑夜中城門緊急拉開,一伙人馬直嗖嗖地竄了出來。

柏越他們快馬加鞭,按着宮裏車騎的官道走,去禮佛車隊趕路的速度較慢,按柏越他們這個速度半個時辰應該就能趕到。

既然是有人衝著四王爺來,那就還是在衝著他嫡子的身份,要麼是之前的太子派,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要麼是想反朝廷的部分人馬,想要殺雞儆猴,父債子償;往更壞一點想得話,異族人意圖引起混亂,也有可能,畢竟在東南那塊已經鬧得那麼難看了……總之不管是哪一批人,連在皇城裏的嫡子都要冒險刺殺,那還在宮外的太后和大公主,那是不可能放過的。而只要有一批人下手了,那後果都是柏越不能設想的。

想到這裏,柏越握住韁繩的手緊了緊,雙腿用力夾了一下馬肚,催促座下這匹踏雲烏騅能夠更快點。

“王爺,前方是一塊丘陵地區,按宮騎腳程來算的話,他們應該就在那裏!”拾一與他並駕齊行,匆匆向他彙報到。

果然,進入丘陵地帶不久,房屋漸漸稀少,而且成片聚集。已是深夜,沒有幾戶掌燈的。

不多時,就看見宮騎停在前面了,只不過已經側翻了,地上都是護行士兵的屍體,還有那麼幾個黑衣人,到處都是散亂的刀劍,血流成河,看來已經是結束了。

柏越翻了幾個馬車,裏面都沒有太后和霽月的身影,馬車內也沒有打鬥的痕迹。

“王爺,快來,太後娘娘在這裏!”拾一衝着柏越喊道,他在路邊的水渠旁找到了躺着的柏明珠,“太后還在!”

柏越忙跑過去,接過柏明珠探了探她的鼻息,確實還有微弱的氣息,只不過受了很重的傷,肩膀上、背部都是刀劍留下的痕迹,血流不止。看來太后發現有變後下來打鬥了,只不過後來受傷過重,才倒在了這裏。

“快,找輛還能用的馬車,到附近村子裏看有沒有村醫。其他人繼續在周圍找,找到大公主的下落!”柏越抱起柏明珠,把她放到馬車上,從自己衣服上扯下布條,粗略地先進行止血。

拾一急匆匆地跑過來,說:“王爺,附近看過了,靠近點的村民都被殺了,沒留下一個活口。”

柏越一怔,下手這麼狠,看來是在伏擊之前就解決掉了周邊的村民,怕有沒死透的被醫治。

“拾一,你帶着太后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最近的有活人的鎮子,一定要把太后救回來,記住不要走漏了身份!”柏越把韁繩交到拾一手裏,又派了幾個人手護送,自己趕去排查附近地區了。

“王爺,以東三里地都找了,沒有找到大公主。”

“王爺,西邊也沒有。”

最後一個侍衛趕回來,也只是搖了搖頭。

柏越翻查着這些黑衣人殺手,吩咐道:“再找,細細排查每一個角落。”

“是!”

這些殺人都是職業殺手,身上乾乾淨淨,根本看不出雇他們的人是什麼身份。

柏越看沒有收穫,本想挖個坑就地掩埋這些殺手,去看看那些村民的,卻突然注意到這些殺手身上的傷口不一樣。

有的是太子派發的宮裏侍衛的宮刀所傷的傷口,稍微扁平且要寬一些;有的是柏越影衛特有的刀,划拉出來的傷口都是細長細長的,刀刀都在命脈上。但還有些傷口,也是刀刀斃命,但看着這傷口形狀,確是一種新的刀型,在死去的官兵身上卻沒有這種傷口,而且這種傷口出現的地區都是現場偏後的地方,看數量上也比較偏少,可能人數比較少。看來在這兩方打鬥進行到尾聲時,有另一派加入了進來。

柏越細想了一下剛剛柏明珠身上的傷痕,顯然是殺手所為,只有一種傷痕。不過這個解釋了為什麼那群殺手明明重傷了柏明珠但沒有殺掉她,是因為在他們準備動手的時候,這股後來的勢力打斷了他們,而這一股勢力好像是對柏明珠無害,沒有殺掉她,但是也沒有救她。那麼霽月八成是被這後來的人救走了,那怎麼會只救一個人呢?明明太后比公主更有利用價值。

他想不明白,聽着手下再次傳來的沒有結果的彙報,心中的疑慮更加重了。

“拾四找到了嗎?”柏越問道。

“找到了,傷得很重,在前方弟兄們在給他止血。”

柏越聽到后趕到了那塊地方,拾四確實傷得很嚴重,血怎麼止都止不住。柏越簡單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痕,有那群殺手的,不過也有那後來之人的。這還是唯一一個被那股勢力攻擊的這邊的人。

“拾二,把他那礙事的衣服都褪下,就地醫治,有什麼葯上什麼,一定要把人給撐回去。”柏越說道,確實男的影衛就是這一個好處,不用避諱,男女之間需要避嫌,有時候醫治上礙手礙腳。

看這邊救治已經開始了,柏越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便到了近些地方的村落里看看。

手下人都看過一遍了,沒有一個活口,甚至有的還在睡覺就被殺害。看傷口果然都是那群殺手殺的。手法狠辣,可見一斑,這些可都是些無辜的平民。

“找些東西挖塊地,厚葬這些村民和我們的弟兄吧。”柏越氣到握住鐵鍬的手都有點顫抖,他還是晚來了一步,現在他能做的,就只剩下親手安葬這些枉死的生靈了。

“蒼蒼蒸民,誰無父母?提攜捧負,畏其不壽。誰無兄弟?如足如手。誰無夫婦?如賓如友。生也何恩,殺之何咎?”

柏越看着眼前躺在坑底的身體,幾個時辰前,他們還是誰家的老母,誰家的妻子,甚至還有孩童,他們本該在這小地方安穩度過一生,平安喜樂,就這樣,因為一個和他們毫不相關的事情,被無情的剝奪了生命。

熟透了的香瓜等不來它的摘果人了,魚塘里的魚也只能寂寞地啃啃野草和泥土,再也等不來那些來投食的人了,甚至連雞籠里睡得正香的家禽,也等不到每天破曉的時候來放他們出去的小主人了。

“主子,亂世之中,誰又能獨善其身。”拾二處理完拾四的傷口,看柏越正跪在新墳前悼念,便跪在他身邊,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句話了。

柏越無聲地笑了笑,“想不到平日裏一棍子敲不出幾個字的你,也會來安慰我了。”

拾二聞言一時窘迫,不知道如何接話,便直直地跪在那裏。

柏越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沒事,你是影衛,沒那麼多感情正常。”

他藉著撐在拾二肩頭上的力站起來,笑道:“別跪着了,走吧,抓到幕後之人才是對他們最好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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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蝕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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