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危機

第十二章 危機

八月過半,炎熱倒是一絲都沒有褪去,那明晃晃的日頭反而更加變本加厲,灼烤着大地,榨取着人們的精氣神。

清野王府內,柏越和沐子優正在下棋,旁邊放着幾盆冰,儘可能的降解暑氣。

“這些天,東南正是潮濕悶熱的時候。”沐子優看着棋局緩緩地走了一個棋子,看似漫不經心地來了一句。

“東南戰況不好,已經傷亡過半了。”柏越已經對沐子優這個說話喜歡彎彎繞繞的毛病習慣了,嘴裏提着天氣,實際上還是在打探東南的戰況。

沐子優被戳穿了小心思也不惱,反手就把柏越的棋圍困死,繼續問道:“具體怎麼樣?”她之所以今天應柏越的約過來,就是為了這個。她的情報網只精密地分佈在了皇城,而柏越的卻大得多。

柏越沒有回答,像是重心都放在了棋局上從而沒有聽到她說什麼一樣。一時間屋子裏陷入沉默,那股子悶熱就被放大了,站在一旁的拾一想不明白這麼熱的天他家王爺和國師是怎麼靜下心下得了棋的,他用袖子抹了把額頭上的汗,表示他很不理解。

見他不回答,沐子優索性也就不那麼“溫柔”地給他留面子了,三下五除二就把柏越的局破了,直搗黃龍。

“你輸了。”

柏越呼了口氣,靠在椅背上,笑了聲:“怎麼辦呢,這麼多年過去了,下棋我還沒贏過你一次呢。”

沐子優理了理鬢髮,出了清冷的觀星台,她也就只好將常年披散的頭髮挽起,簡單地用一根木簪子固定。這樣一來,就把她的面容顯露得一覽無餘,和柏越侵略感的美不同,沐子優往往給人的是一種很內斂又很深沉的印象,像是天生的謀士。

“也是,拿捏人心這塊,我比你差遠了。”柏越笑着起身,然後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個匣子遞給她,“輸了就輸了,反正今天的目的又不是下棋。”

沐子優接過這個匣子,是個簪盒,很輕,不免有些疑惑道:“這是什麼?”

“東南密報。”

沐子優皺了皺眉,將匣子打開,裏面是枚簪子,她嘗試找了下暗層,發現沒有,便試探着輕輕扭開簪子,果然一卷小紙赫然在內。對於這種隱秘地傳遞情報的方式,她不由感嘆了句:“你這情報網倒是越來越嚴密了。”

“謝了。這是今早的戰況,我們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

從開始看到最後,沐子優的眉頭就沒放下來過,到最後那張紙在她手上都被捏出褶皺出來了。

“這些人簡直無恥!”沐子優忍不住罵了出來,“再多加點軍隊,直接平了這些叛國的反賊!”

“可惜啊,朝中無將,這不還是得多虧了老皇帝‘抑武’的英明決定嗎?”柏越嘲諷地聳聳肩,依舊笑着擦起燭火,將那張在沐子優手裏受罪的情報解救出來,在火上燒了個灰飛煙滅……

東南,符竹峰。

卯時末,營地內剩下的將士們草草吃了點乾糧,便隨着夏琰出發了,浩浩蕩蕩地前往那澗道。

道路越走越狹窄,看樣子進入了谷地澗道的腰處,夏琰輕聲問旁邊的副官:“都準備好了嗎?”

“將軍放心,一切準備就緒。”那副官點了點頭,也壓低着聲音彙報道。

夏琰走在前面,軍隊走得既不快也不慢,但是刻意弄出比平常行軍更大些的動靜,為的就是讓敵軍以為這就是夏琰的全軍。

前面探路的探子折返了幾趟,都表示沒有異常情況,夏琰也不急,面色如常地往前走,只是握緊了手心裏的煙火彈。

日出一會了,金燦燦的陽光被兩側山體擋住了大半,這裏便還有些涼意,但誰又知道這安靜的樹叢後面隱藏着多大的殺機呢?

一片安靜,只有馬蹄踏在泥土上整齊的“沙沙”聲。突然,一聲高亢的鳥叫聲響起,讓本就處於緊張狀態的軍隊一驚,進入防備狀態。但過了一會兒,四周仍然一片靜謐,夏琰安撫了下有些躁動的馬兒,示意全軍繼續前進。

然而,那奇怪的鳥叫聲又響了一次,軍隊再次陷入不安的情緒中。到後面幾乎是走幾步就響一次,但又沒有敵情,這一來二去,就擾得軍心有點不穩。

“將軍,這大清早的,鳥叫也很正常……”旁邊的副官看軍隊幾次這樣的情況后,訕笑了下寬慰道。

夏琰看了他一眼,顯然是不認同他的看法說道:“讓弟兄們不要慌張也不要大意,這是敵人在刻意麻痹我們,等我們適應了這奇怪的情況后,他們就會出其不意地偷襲。”

這群盜寇,若說他們軍事策略低下,他們又能想出這種擾亂軍心的法子,但說他們軍事策略高呢,一些基本的行軍要領又都沒有。不過這種招法一般在北漠用的比較多,什麼時候這東南草寇也用上了?

夏琰正疑惑時,那預料中的鳥叫聲響起,不過這次,後面還緊跟着一句更加嘹亮更加悠長的鳥叫。

常年積累下來的軍事直覺讓夏琰大喊了句:“敵襲——快散開!”

果然兩側高地上的樹林不正常地涌動,大塊大塊的石頭和綁了火球的箭竄了出來,夏琰拔劍出來一劍將向他射來的四五支火球箭一分為二,手上也忙着將煙火彈點燃發出進攻的信號。

“快下馬,避開石頭往側面上走!”

夏琰猛地將剛剛那個副官推向一邊,準備自己硬抗下砸過來的石塊,卻猛地被一陣大力往旁邊一推,那塊利石磨着他的側臉劃過,還好只留下一道血痕。

“你不要命了!”嚴襲在他旁邊罵道,他剛恢復了點就遇上了這場戰役,便過來支援,沒成想正好碰上夏琰這種自殺式的做法,嚇得他忙護着夏琰這才堪堪躲過,心裏暗罵了這不省心的玩意兒幾十遍。

“誒,老嚴你好了?我這不是能救一個是一個嘛。”夏琰亢奮地笑了笑,“你又救我一命哈,等這場打完兄弟請你喝酒!”

“喝個酒就過去了?美得你!”嚴襲躲過滑下來的石塊,仍然憤憤不平地回懟道。

兩人拖着那個副官往就近的西側面上爬。谷地里來不及逃開的士兵們被巨石砸中在地上掙扎,密集的火雨一批批從上面落下像鐮刀收割着士兵和馬匹的性命,還有不少士兵在上坡過程中被石塊擊中滾落下來,血流成河,揚起的塵灰中都帶有點血腥味。

很快,敵人的攻勢弱了下來,夏琰知道是安排的那幾筆伏兵起了作用。周遭突然響起高亢的喊打喊殺的聲音,是上面的敵軍沖了下來喊打喊殺的。

“弟兄們,衝上去,滅了這幫孫子!”

東側山坡上,一伙人正在焦急地看着下面的戰況。

“首領,不好了,那群官兵抄了咱們!”一個嘍啰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軍師大人啊,我們後面不知怎麼也來了伙官兵,咱們這可是被包了餃子啊!”這群盜寇的首領正扳着一個人的肩頭急得大叫。

軍師動作輕柔但是又不容置疑地拍開了盜寇首領的手,冷冷的說:“是你們自己排查不周,如今這樣,只能拚死一戰了。”

“拚死一戰?”這首領像受到了什麼刺激一樣,吼道,“是你承諾老子給你打完這場簡單的伏擊,東南六郡就都歸我了!現在你要老子拚死一戰?我就知道你們契丹人沒一個好東西!”

那軍師眼睛裏是不加掩飾的嘲諷,依舊冷冷地說:“我是承諾給你了啊,但沒說你有命來拿啊……”

“你!”那盜寇首領頓時就怒了,拔出一把大砍刀,招呼着旁邊的兄弟,陰森地低吼道:“是嗎?老子沒命拿就先把你命收了!”

那軍師也不慌,袖口處冷不防伸出來一把匕首,猛地刺向盜寇首領,兩人瞬間扭打了起來,其餘盜寇也乘機圍上來,明明是這麼多人圍攻軍師一個,但那軍師應付得得心應手,手起刀落間就要了好幾個人的命。

“你個混蛋,你不是說你只是個契丹的文人嗎?身法怎麼這麼好!”那盜寇首領一邊用刀抵住刺來的匕首,一邊咬牙切齒地問。

“軍師”迅速偏轉刀鋒向上,一刀刺入首領的腦袋,遺憾地說了句:“你不是都知道我是混蛋了嘛……”

接着他一腳將死不瞑目的首領屍體踢了出去,然後回身迅速解決了剩下的幾個。看了下四周暫時沒有嘍啰過來了,他才將匕首上的血細細地擦在那首領的臉上,確認乾淨后才收回袖內。看着離這越來越近的“夏”字旗,他搖了搖頭,趁亂離開了。

戰爭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最後夏琰帶着剩下的士兵到東部和老劉部下匯合,他們俘虜了不少,但都是些小兵。

“老劉,抓到頭子了沒?”夏琰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問道。

老劉臉色難看,“都死了,我到的時候就死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夏琰猛地一怔,就往那塊地走。那裏橫七豎八躺着十幾具屍體,全都是一擊斃命,下手快准狠,特別是其中看起來地位最高的,直接一刀插進了腦袋,留下個血窟窿,一臉的血都看不清面貌了。

“這人手勁真大,頭蓋骨都扎穿了。”嚴襲“嘖嘖”評判了句。

“去,叫個清醒點的俘虜上來!”夏琰命令道,這般兇狠的內鬥,他還是有點震驚。

很快,一個嘍啰帶了上來,夏琰指着那幾具屍體問他:“這些人是你們的首領嗎?”

那人本就抖得厲害,看清他們首領的死相后抖得更厲害了,估計是以為這些人是夏琰殺的,嚇得說話都說不太清了,顫顫巍巍地回道:“是……是我們的首領。”

“就這麼多人?可有遺漏?”夏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問道。

“還……還有軍師,這裏……沒有軍師……”那人一下子被他拍軟了,直愣愣地跪了下來。

“別怕,你們首領不是我殺的。你剛才說的是軍師?你們軍師是個什麼人?”夏琰繼續追問,軍師一般是軍隊裏的核心人物,這個軍師排兵佈陣出人意料,做出來的事也這麼出人意料,他倒也想見識一下。

那人搖搖頭,說道:“不……清楚,他……只和首領走得近……”

“噢,他不是中原人!好像是……契丹……是他,是他要首領起兵造反的!”那嘍啰突然想了起來,“好像是叫什麼……蕭靈奴?”

夏琰被這個消息驚到了,如果一個外族人來到中原,還教唆中原盜寇造反,這裏面的意思,可就深了去了。

夏琰忙穩住心神,面色如常道:“要弟兄們抓緊休息,一個時辰后我們前往江陽郡!”

“去不了了!”李副將陰沉着一張臉走了過來,“將軍,之前我們派去前面打探的探子都沒回來,就在剛剛,江陽郡反了!”

“你說什麼?江陽郡反了?!”

夏琰還來不及收拾糟糕的頭緒,幾個手下攙扶着一個渾身是血的人走了過來,看裝扮不是他的兵。

“將軍,這人非要見你。”

那人氣喘吁吁地跪坐在地方,哭訴道:“將軍,我是雲陽郡的一個小兵。將軍!雲陽、林中二郡,又反了!”

腹背受敵,夏琰第一次這麼深的體會這個詞。

“將軍,夏琰!”嚴襲在他耳邊喊道,這才把他從自己的思緒中拖出。

“如今,只能佔據山頭防守了,向朝廷求援。”劉副將提議道。

夏琰點點頭,吩咐手下在山上紮好營地,做好三層防守工作,只留下嚴襲、劉副將和李副將商量對策。他看着手上的地形圖陷入,對他們說:“符竹峰被雲陽郡和江陽郡包住,兩邊要是一聯手,不管我們試圖向哪邊突破,都是進退兩難。而且,我們兵力只剩下五千多,朝廷援軍過來也要先過這兩個郡,能不能抵達都說不一定……”

“氣死我了,我們折了三千多弟兄就是為了收復這兩個郡,沒想到轉個身這兩個郡就反了,耍我們啊?!”劉副將氣得不輕,恨恨地指着地圖上雲陽和林中二郡,咬牙切齒,要是允許他就想殺回去了。

夏琰臉色也是一樣的難看,這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夏家軍,每個都是出類拔萃,就這麼被人耍了一遭就沒了,他是最難受的那個人。

“老劉,冷靜點,早晚會為弟兄們報仇的。”夏琰忍住怒火寬慰劉野,這個時候情勢緊張,不容的半點感情用事。

“這三個郡沒那麼大的膽子。”夏琰想了想,擔憂地說,“我在想這契丹人在這個裏面扮演了多大的戲份……”

這樣明顯地挑起戰火,那邊疆估計也不好過啊……也不知道母親和大哥是不是也在應付契丹的入侵,說不定,還不止是契丹啊……

夏琰把嚴襲叫到一邊:“快,修書給柏越,朝廷估計希望很小了,要他去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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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蝕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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