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重啟之前:打人不打臉
到了考慮志願的時候了。梨花白要求女兒報考服裝設計,梨葉青應承了下來,但心裏猶猶豫豫。就像所有事業有所成的家長一樣,梨花白希望“子承父業”。阿箏來當學徒前,梨葉青經常陪着母親出入各個面料市場採購,對很多面料性能十分熟悉。阿箏來當學徒快三年,打板的線條感還不如梨葉青流暢。所以梨葉青在這方面不能說是沒有天賦。
就像所有想逃離控制欲的家長一樣,梨葉青本能地想遠離服裝行業。小時候她看着母親做衣服覺得好玩,後來成了習慣,也沒什麼興趣可言。不過梨葉青確實比學徒阿箏要懂的多,這不過是從小的耳濡目染,如果有機會碰上她感興趣的什麼,她能“耳濡目染”得更好。
梨葉青也不知道自己對什麼感興趣。就像大部分孩子從小在學校培養,唯一的要求就是在競爭中脫穎而出。全部的精力都用來闖那“唯一”的獨木橋,無閑暇去思考自己的需求,無人引導孩子們發掘自己的熱愛。
除了媽媽的那家裁縫鋪,梨葉青對服裝設計一無所知。她覺得在報考服裝設計之前還是要好好了解一下時尚,才知道自己是否喜歡。在他們這個小城市實在沒什麼值得參考的時尚領域,只能去書店逛逛。去了幾天,也沒翻出啥新玩意兒,只找到幾期時尚雜誌。梨葉青買了三期《瑞麗》雜誌,偷偷藏在書包里。
梨花白髮覺梨葉青這幾天鬼鬼祟祟。有時候在洗手間一待就是好久,出來時總是神神秘秘拿着一本大厚書匆匆回房,那書里似乎還裹藏着另一本書。梨花白都看在眼裏,心裏忍着不發作。前幾日倒數第二次模擬考成績出來了:梨葉青喜提歷史新低。考試當天梨葉青大姨媽第二天,狀態不好,渾渾噩噩。雖沒期待能有所突破,但也沒想到考得如此差。
當日飯桌上梨花白坡口大罵,梨葉青沒有辯解,一邊抽泣着一邊把米飯硬往嘴裏塞。外公外婆護着葉青,呵斥梨花白不懂禮數竟在飯桌上辱罵孩子。
半夜梨葉青因為哭着吃飯不消化,又不停地懊惱成績下降,所以一直輾轉反側無法入眠。梨葉青想強迫自己從痛苦的思慮中脫離,從書包里拿出了一期《瑞麗》又看了起來。梨葉青悄悄地潛回被窩,把自己從頭到尾裹起來,靠着手電筒微弱的光一直看了好久。正有點昏昏欲睡時,突然有人一把扯下了她的被子,她整個人暴露在空氣中,手裏的雜誌被暴力地搶奪走。
梨花白手裏拿着搶過來的“閑書”,眼裏噴火,嘴裏發出海嘯一般的怒吼:“不睡覺有心思看這些垃圾!!!”
梨葉青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不敢動,嚇得蜷縮在床的深處不停地發抖。
“今天飯桌上罵你還有臉哭!!!你活該啊!!”
梨葉青被梨花白罵得心裏驚恐萬分,面對暴力她無法思考,腦子被強制地認同自己“活該”,身子越發抖的厲害,淚水像瀑布一樣往外灑。
“還哭!!!我真是倒了霉了生下你!!!”梨花白吼出這句話的同時,手裏的雜誌砸向了梨葉青。
扔出去的書不長眼,堅硬的書脊砸到了梨葉青的眉骨,磕破了皮,血順着往下流,跟眼淚匯合在一起。
聞訊而來的外公外婆恰好看到了梨花白暴力的行為,瞬間怒火中燒。外婆一把拉走了梨花白,推搡着把她趕出梨葉青的房間。
“打人不打臉,你怎麼能往孩子臉上扔書!?”梨墨言衝著梨花白呵斥道。
第二天,梨葉青內心平靜。梨葉青曾長久地期待獲得母親的溫柔和理解,而梨葉青從母親那得到的愛總是帶着刺。被刺的痛苦在昨晚超過了承受閾值,梨葉青潛意識的保護自己,想關閉心門,讓自己平靜,像一灘無光的月。
月底的周末學校總會多放半天假,周五午飯過後學校里幾乎不見人影。透過窗戶,涼霄遠遠地看見梨葉青一個人坐在食堂里慢慢地嚼着飯,面前放着一本翻開的雜誌,梨葉青盯着它不動,目光冷漠。涼霄看了好久,梨葉青一直保持着同樣的姿勢,嘴裏那口飯一直在嚼。涼霄轉身去了超市。
過了一會兒,涼霄端着一碗熱泡麵進了食堂,徑直走向梨葉青,坐在了她身旁。
把泡麵推向梨葉青,“飯涼了會傷胃,吃這個吧。”
梨葉青都沒反應,好大一會兒,梨葉青端起來泡麵大口吃起來。涼霄又從褲兜里拿出一根香腸遞給她。涼霄舉着香腸又是好久,梨葉青盯着香腸,眼圈開始泛紅。氣氛正逐漸尷尬,涼霄正打算放下手,梨葉青突然抱住他,雙手環着他的脖子。
打飯的阿姨早已不知道躲到哪裏打盹了,來不及收拾的食物在空氣里散發著甜香。空曠的食堂里只有他們兩人,冬日午後的柔光順着窗戶一直斜進室內最內側的牆面,兩人的身影鋪滿了整個地面。少年不知所措仍舉着香腸,少女在他耳邊輕聲:“你也可以抱着我。”
一個孤零的角落意外地闖進了另一個人,突如其來又獨獨為她而出現。冬日室內空氣里的溫暖逐漸轉化成一種私密的曖昧,青澀的愛戀混着香氣與暗影浮現。
“我想你一直抱着我。”梨葉青低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