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前世的回憶
隨希聲做了很多個夢。
說是夢,其實不準確。
因為那好像就是他的記憶，只不過歷史太久遠，久遠到在回憶中失了真。
他想起來他是一隻九尾靈貓,出生在蘊含豐富靈力的山脈腳下。
他的族人生活在那裏,他們一起生活着。他的父母很早就死去了，但是對於靈獸來說，沒有父母的撫養，這並不稀奇。
他開始長大了,和其他的靈貓玩耍，一起吸收天地靈氣,一起修鍊,一起在星空下坐在草堆里，聽年長的靈獸講述外面發生的各種奇聞異事。
他時常會聽到一個詞：人類。
族長叔叔說，人類是世界上最狡猾、最聰明、最惡劣、最善良、最勤勞、最懶惰的生物,他們是萬物之靈長,一般靈獸輕易不要去接近,不聽話的靈獸，大多被剝皮抽筋，還被欺騙感情,諸如此類下場凄慘的大有獸在。
隨希聲不高興了。那時候他就想,有一天一定要去看看人類這種生物。他是族裏年輕一代最聰明、最有天賦，也是最貌美的靈貓，難道還不能在人類手上討到好嗎？
時間無憂無慮過去了幾百年,隨希聲在快要化形的那幾年，趁着族裏不注意,輕而易舉破開封印,獨自跑了出去。
他要去看看人類那種生物。
他最先碰見的就是渾身是傷的錦也。
那時他被人追殺,身上滿是臟污，身姿卻仍然透着不可一世的囂張與桀驁，那雙殺意滿滿的黑色眼睛讓天真的靈貓起了莫大的興趣。
像他在懸崖底撿到的珍貴寶石，想要珍藏。
於是他義無反顧地跟上了對方，無論怎麼趕也趕不走，看見少年不耐煩對他揮刀相向，也只是覺得好玩。
他用妖獸的獨特靈力為錦也治好了傷，換得了留在錦也身邊的機會。
後來那些年，他們一直征戰四方。少年一把長刀無往不勝，在他的配合下斬盡無數人，直至成為聞名天下的魔頭。
錦也天生魔體，他便一直自覺用魂力溫養，因此兩人並不雙修，錦也修為依舊精進飛快，在三百歲突破了化神期。
而他的身體卻每況日下，可看着錦也意氣風發的模樣，他覺得自己已經很開心了，哪怕天底下所有人類都在唾罵他，說他禍亂世道，冷漠殘暴，以殺入道，這都沒有關係。
因為這是他豢養的人類，人類很厲害，所以小靈貓很高興。
可是讓靈貓傷心的是，人類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奇怪，說話的態度越來越不耐煩，有時候還會問一些讓貓幾乎聽不懂的話。
人類會問：“這麼多年，你為什麼一直跟着我？”
他說：“因為想看你成為最強大的人類。”
人類會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他，臉色很冷：“為什麼？”
他回答：“因為你是我養的人類。”
人類不說話了，人類會笑，笑得很古怪，後來他才看懂那種情緒叫做諷刺。
人類似笑非笑地說：“你什麼都不懂。”
靈貓懵懂又茫然，還有點生氣。
他是最聰明的靈獸，怎麼可能不懂？
直到有一天，人類消失了一段時間，靈貓聽說一種叫做魔物的東西要跑出來了，人類需要處理它們。
也是在這個時候，一個壞人找上了門，說它是人類的什麼兄，靈貓聽不懂。但是他不喜歡他，他不喜歡對方看自己的眼神，更討厭對方說到人類時厭惡又鄙夷的神色。
於是他就和那個壞人打起來了。他以為自己可以打得過他。之前和人類交手的時候，他也沒有輸過。
可是他輸了。
身消道隕。
死前他才明白，人類之前那是一直讓着他呢。
不知為何，大概是執念所然，他竟然還可以在人世間殘留一段時間，以魂體的形式。他看着人類來到了他的屍體前，抱着他，臉上的表情讓跟隨了多年的他非常陌生。
他又看不懂了，自己養的人類是最難懂的生物。就像他不理解，為什麼自己死了，人類不哭，也不下葬，而是把屍體冰凍，殺了很多人，讓別人來替他哭。
他看得明白，死去的那些人，血流了好長好長，染黑了他生前很喜歡玩耍的一條河。
不僅是那個壞人死了，人類把他剝皮抽筋，喊了好多隻野狗吃他的屍體。還有很多人，死了好多好多人，凌天門的，天極宮的，合歡門的……靈貓沒有學過數學，他數不過來，只是感覺，從此之後，郊野與山嶺都寂靜了許多。
他還是無法理解人類那些行為，但是他想要對方停下來。
不因為那些人，那些人和靈貓沒有關係。因為他看到人類哭了。
明明殺了那麼多人，還要在河邊一個人喝着酒，面無表情流着眼淚，就好像他多無辜似的。
靈貓覺得那些人惹了人類不高興，殺了就是，可是為什麼殺了之後，他還是怎麼不開心。
後來，他看到人類停止了無休無止的殺戮，來到了一座巨大的洞穴前。
這個時候的人類已經臨近飛升成仙了，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這多虧了靈貓之前犧牲自己給他蘊養的靈力。
但他對一個模樣奇怪的黑袍人說：“我成的哪門子仙？誰稀罕那檔子事。倒不如依你所說，去尋找那一絲可能性。”
他來到洞穴里的一口冰棺前，躺了進去。
靈貓很好奇，他也跟着躺了進去，只是碰不到人類。
但他聽見了人類口中喃喃的些許語句：“我願以身造夢，只求他能夠入我夢來。”
接着，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
回憶結束了。
——
機緣巧合，青州城大多數流竄出來的魔物都在神雷的威勢下消散，眾人趁機成功堵上了那道被撕裂的口子。
白掌門站在原地，外表看上去不過三十齣頭，目光卻蒼老而沉凝，與歡呼擁抱的眾人反應完全不同。
“爹，你怎麼了？”